皇帝着意在“惦念儿孙”四个字上咬了重音,太后自然听得懂他的暗示,下意识抓紧了膝盖处的氅衣,将那华美的布料揉得发皱,舌尖也跟着是一阵的发苦发麻。
柔淑母子,还有即将回京的端淑母子,若是她不按着皇帝的意思“自愿”上五台山去,那她的嫡亲儿孙们便不会在皇帝手下有好日子过。皇帝是在威胁她!
皇帝神色淡漠道:“皇额娘怀疑朕身边有奸人作祟,是觉得朕无识人之明,辨不清周围人的忠奸么?”
他微微抬起头,眼中滑过一丝锐利的锋芒:“朕登基年份已经二十有一了,皇额娘该知道,朕早就不是养在皇额娘膝下的吴下阿蒙了。”
太后被他反将一军,呼吸一滞:“哀家从未如此想过,皇帝自是英明无比。”
太后强耐住性子,缓缓问道:“皇帝,不是哀家怀疑皇帝的英明,只是诚贵人的品性能力皇帝也是能瞧见,不说她是否有那个心,便是她想了坏主意,却也没那个本事做。如今永寿宫出了事,却将他打入了冷宫,哀家只怕宫中再出一次朱砂之祸,再出当年的金氏之流的人。”
皇帝微微掀了掀唇角,眼里尽是嘲讽道:“皇额娘,诚贵人是代谁受过,皇额娘心中当真一无所知吗?”
皇帝的态度颇有些咄咄逼人,但见他如此态度,太后心中却松了口气,皇帝还肯与她说分说此事就好。肯分说此事,她便还有辩驳的余地,不至于一无所知地被一棒子打死。
太后沉静下来,定定地看着皇帝,眼神中似有悲悯:“皇帝是怀疑到哀家头上,让哀家的侄女儿带哀家受过了。可是皇帝,金氏之流算计皇帝的子嗣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哀家为何要害皇帝的妃嫔无孕?哀家已经是太后了,哪个皇嗣不叫哀家一句皇玛嬷?”
皇帝深深的看了太后一眼:“皇额娘若在此时还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便什么都不必说了。朕只处置了诚贵人,不曾追究到首恶身上,便是希望在咱们母子之间留些体面和余地。难道皇额娘当真要朕将话说得明白么?”
太后算计到了他的性命之上,他自然不是不打算追究首恶,而是不好在紫禁城中、在前朝后宫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说,自然也不是给太后留余地,而是想诈出太后的话来。
太后笑意微冷,如初冬窗棂上凝结的霜雪:“皇帝自进了慈宁宫以来便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可是到了现在,哀家也不知道哀家之罪在何处,皇帝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东猜西猜,多了误会,反倒伤了母子情分。”
皇帝眼里有微澜闪过:“皇额娘既然如此说了,朕便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就如皇额娘所说,您已经是太后了,又为何害慧贵妃,为难皇后,又折腾要嬿婉头上来?朕的儿女都是您的孙儿,那太后又何必如此偏帮大阿哥夺嫡,觊觎朕的皇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