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秦夫人只是怒极时才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说出口后便后悔不已,但秦寻雪是个很会记伤口的人,这么一句话,她整整记了八年。
周泽年一怔,心口绞痛。秦寻雪的神情太过平淡,说起这些话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恍惚间让他想起了过去在大周的日子,无数人低声在背后,压低着声音议论他,说他是废物皇子,说他不过是宫女生下的低贱之人。
他虽听着这些话长大,但每每听着都觉得难受,那么,从小被灌输是怪物,是疯子的念头的秦寻雪,到底是如何变得如此麻木地接受这些称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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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寻,”他低声唤道,语气有几分低沉,“你不是疯子,也不是怪物,对我而言,阿寻是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
秦寻雪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底满是了然和冷漠:“阿年的话我听不懂,万般诸事,皆由我而起,若非我一定要大周遣一位质子来大齐,你也不会来大齐,也不会遭受前些年的苦楚。”
周泽年笑着摇摇头:“阿寻,你不必说这些话,是非曲直我自然知晓。那时我只是大周的质子,大周与大齐交恶多年,若是阿寻最初便对我好言相向,那才真的奇怪。”
丝毫不提当初秦寻雪将周泽年提回慈宁宫只是一时兴起。这世间并非所有的缘分起源都是美好的,有不少缘分不过只是一时兴起,日后能结出什么果,也不急于一时。周泽年微笑着望向秦寻雪,掩饰住眼底的欲望。
若是秦静芷或是齐雅韵在此处,自然能察觉到周泽年眼底掩藏的那些让人心惊的情绪,偏偏是一个秦寻雪。秦寻雪早些年身处低位尚且不愿看他人眼色行事,如今身居高位,只有旁人看她眼色行事的份,自然更加懈怠于此道。换句话说,若是如今秦寻雪身旁有人,周泽年定然会将眼中那些不清不楚的情愫掩盖得干干净净,不露半分痕迹
故而如今,秦寻雪只能看见周泽年的宽慰,看不出他眼底旁的意味。
她神色寡淡,也不知信了没信,看起来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含了口温水咽了下去,这才慢条斯理开口:“不是还有一部分没说完?接着说。”
她的伤痛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如今提起时亦然只当做笑谈,虽说周泽年的话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秦寻雪自认为不会被这些话打动,压下心中莫名的悸动,她状似寻常地低声吩咐。
周泽年有些黯然地敛了敛神色,提起玉壶为自己倒了半杯温水,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神色如常地讲述那些过去的伤痕:“姜皇后啊,再怎么讨厌我也不可能亲自对我出手,她要端着母仪天下的名声,便不能让皇子无辜夭折。纵然我是她最厌恶的沁妃的血脉,她也要捏着鼻子保我周全。”
“周全,只是意味着我活着。”周泽年轻笑,“她惯会做人,除了我和周明帝,后宫众人皆以为我母妃是自杀,多可笑。”
“姜皇后安排给我的吃穿用度皆是按照规制给的,并无半点苛刻,将我教养在宫中,对外头说怜惜我年幼丧母,便养在离母妃宫殿不远处,僻静的宫殿中。宫中的人最是会踩低捧高,最初只是有姜皇后派来的人故意拿走一些我的东西,后来其他的宫人有样学样,知道姜皇后不会管,便大胆了起来。”
“不受宠,没有家世的皇子,自然是最好拿捏的。不论是谁都能踩上一脚,包括宫人。”
“我的皇兄们也我的悲惨境况添了一把火。”像是想起了什么,周泽年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秦寻雪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听他把伤口翻出来,将血淋淋的自己撕碎了展开,铺在她面前。他压抑着愤懑,状若平静地讲述着那些陈年旧事。
但在秦寻雪眼里,他却是在求救,祈求她看他一眼,看看他这一身伤痕,看看他压抑着血淋淋的自己,却还是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祈求她救救自己。
秦寻雪深呼吸,抑制住内心的情绪。她并非草木,也并非顽石,自然也有情绪,也会被这些事所触动。
“姜皇后膝下有两子,一个是大周如今正在同大皇子争抢太子之位的二皇子周泽瑜,另一个便是如今派到大齐的端王周泽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