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王府外,侍卫围得很紧,他们虎视眈眈,静候黑骑卫的到来。他们都明白自己可能会死在黑骑卫手下,但他们是世家豢养的死士,别无选择。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白木熙勾起一个温柔的笑,“黑骑卫大概也察觉到了不对,该赶过来了。”
秦寻雪出行是不喜欢带黑骑卫的,小皇帝倒是带了一队暗卫和禁卫,世家和庆玉长公主的私兵费了点力气把这些人都收拾了,如今就耐心等着黑骑卫的到来了。
“白郎君当真觉得乌合之众能抵御身经百战的黑骑卫吗?”秦寻雪静静地看着白木熙,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白木熙没有察觉到,他微微垂眸,抿了抿唇,他几次张口却又沉默,好一会他才开口,语气落寞:“娘娘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就算我已经竭尽全力,但这些人啊,心不齐。我只能拿命填补这些空缺。”
“听起来白郎君并非无动于衷,”秦寻雪眨眨眼,她不会认为白木熙善心发作,她冷静分析,“是因为知道绝对赢不了吗?”
“……娘娘不必说这种话。”白木熙沉默一会,语气干涩,“就算赢不了,也总归不是血本无归。世家百年根基哪里会半点底蕴都无,纵然被娘娘打压得不像话,也有一搏之力。”
“那么,白郎君,你在为何而悲伤,为何而痛苦?你的眼里有那些被你填进去的人命吗?不,你没有。那是你们豢养的死士,是生来就要被牺牲的存在,你当然不会为他们而悲哀。你是想通了关窍,知道今日你赢不了。”秦寻雪的话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带着舒缓人心的力量,只有白木熙合上了眼,不知心中所想。
秦寻雪微笑:“可是哪里有人生来便要牺牲呢?白郎君,你赌上一切,为世家殚精竭虑,但世家真的值得吗?白郎君在意这场赌局,而我看到的却是被你牺牲的那些死士,无辜死去的下人,被波及的百姓。低下头看看吧。”
白木熙不回话。他垂着头,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此刻他看起来却有些狼狈。白木熙定了定心神,他摇了摇头,听不出什么情绪:“娘娘不必多言,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便不会回头。”
“真是可惜。”秦寻雪这样说着,倒是不算太意外,她对白木熙没什么好感,也并不指望通过这么几句话扭转白木熙根深蒂固的世家至上的心理,那太不切实际了。若是白木熙真被这么几句话打动了,动摇了,那才奇怪。
“那么,聊些轻松的吧。”秦寻雪百无聊赖,她心中算了算,黑骑卫也快来了,“白郎君当真没有发现自己的计划里有疏漏吗?”
“……”白木熙默然,不知该不该说话。秦寻雪的每一句话都落在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白木熙不敢轻易搭话,怕自己的计划会暴露得更多。
“为何不在宫中对我动手,因为进不去,就算得了世家的名额,到时候元宵家宴上也不可能让你带进去那么多人,更何况元宵家宴向来戒备森严,你怕我召回秦景盛,不敢赌我会不会把黑骑卫调回来。”秦寻雪才不管他,她慢条斯理梳理着白木熙的心路历程,语气悠缓,“恰好我提出要给崇宁办订婚宴,恰好荣王离京,我派了大量的黑骑卫跟着荣王,如今留在京都的黑骑卫十不存一。又恰好秦将军和秦家军都不在京中,旁的武官手上根本就没有半点兵力,甚至连守卫京都都府尹都被策反,你劝说世家,这便是最好的机会。甚至你探听到我失了内力,恰好又联系上了域外得到了一种毒药,恰好庆玉长公主那头也回了宫,你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明明怀疑过这么多恰好会不会有诈,但你不敢错过这个机会。我说的对吗,白郎君。”
白木熙盯着秦寻雪,好一会他突然释然地笑了:“原来这一切娘娘都知道啊,那娘娘看我,不就是看跳梁小丑一般吗?娘娘是不是也嘲笑过我的愚蠢呢?看着我一步步跳进娘娘准备好的陷阱里,娘娘是不是觉得我真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人!!”
说到最后,白木熙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疾步走向秦寻雪,边走边愤慨道:“娘娘又怎知我不曾纠结过,又怎知我不曾劝过?我是倾全族之力培养的下一任白家家主,我父当年输给娘娘后便一蹶不振,我们又何尝不曾忍让?娘娘要削弱世家,不许世家子多人入朝为官,我便再也未曾步入官场半步,当年谁不知道白丞相不过是个浅薄的小官,是我牺牲了自己!在这之前,明明我是白家最有可能入朝为官的那个!世家我牺牲,我忍让,我做旁人都不屑一顾的浪荡子,世家蜷缩在娘娘的威压之下,不断退让,是娘娘不知足!我们给寒门让步,给清流让步,谁都可以踩在世家头上!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了,娘娘颁布的哪一条政令我们没遵守!我们失去了冶铁权,失去了采矿权,也不能贩盐,娘娘不让做的我们都忍了,又何必赶尽杀绝!是娘娘您先不仁,休怪我们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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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熙说得慷慨激昂,人便已至身前,他两只手搭在秦寻雪坐着的椅子的扶手上,俯下身看着秦寻雪,两人离得很近,气氛却剑拔弩张。白木熙压着声音,他的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压抑至极:“娘娘,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娘娘这般厌倦厌恨?”
秦寻雪抬起头看着他,又是这样,明明她比白木熙的位置更低,纵然身处低位,她也依旧高高在上。
秦寻雪慢慢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她不紧不慢,每个字都好像砸在白木熙心上:“哦?忍让?不过是让世家把吞下去的吐出去,把不属于自己的还回来,这就算是忍让了?可笑。”
白木熙脸色微僵,秦寻雪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白木熙胸口,那只葱白的手指在大红的衣裳映衬下愈显白皙。她伸着手指,没用太大的力气便把白木熙推了开来。
秦寻雪嘴角依旧挂着嘲讽的笑,她绕开僵直站在她面前的白木熙,缓步走向厅堂门口,走到有阳光照射的地方,仰着头看太阳,眉眼温和,话里却夹枪带棒的:“白郎君以为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你世家的天下吗?错了,这天下是大齐皇室的天下。大齐皇室同世家多有联姻通婚,对世家也多有礼遇,所说京都林立着不少大大小小的世家,可是真的称得上世家的可没有几个,大齐的权力都把握在这些大世家手中,每个世家手中的权力不算太大,但合起来可是分掉了不少属于皇室的权力。那是属于皇室的权力,既然可以赐下去,那我也自然可以收回来。”
白木熙看着在光下熠熠生辉的秦寻雪,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寻雪细细听了一会外头的声音,不知为何,白木熙也没有开口说话,他静静地站在秦寻雪身后,等着秦寻雪开口。
待到外头传来兵戎交错的声音,秦寻雪勾起一个温柔的笑,那些刻薄和冷漠悉数退去。她偏过头,看着白木熙,慢悠悠开口:“白郎君,你看,开始了,我们之间的赌局已经有结果了。”
“云夏,把人绑起来。”还没等白木熙反应过来,他便莫名其妙被绑了起来,身后站着的是那个早就倒下,不知为何谁都不曾在意的黑骑卫首领。
“走吧,”秦寻雪笑着说,“去见证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