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济源和黄立魁在姜玉喜家中用的晚饭。
山中人家就算是殷实之家,饭食相对这两个出身于富庶的年轻人来讲也粗粝了一些,何况两人到这里本不是为了吃饭。
何济源将就吃了些后便下桌,洗浴后换了干爽衣裳,跟还在吃的众人说了声要四处消食走走,也不提灯不让双喜跟着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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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碰到两个十几岁的小女子,各手提一个萤囊,说话着走近来。
“我看你这次抓得还蛮多的,比我的多好多。”一个带点羡慕。
“这是在水边抓的,鞋子底都湿了,手上好几个蚊子包。不在水边哪有这么多呢。”那个萤囊亮一点地说。
“最可恨的那个倩倩,每次都抓得多,也不分点给别人。”萤囊小点的那人嗔道。
“你想多抓点,也像她一样钻刺蓬子,钻水边,给蚊子咬呀。你既怕蚊子,又想多得,还这怕那怕的,哪有这每好的事情。”后面那人反驳。
原来是抓萤虫的小女子们回来了,他心中微笑,觉得因为这点小事起争执很好玩。
“倩倩还讲睡觉的时候把萤囊挂在帐子外面,可以当灯用,起夜不用再点灯。我今天就把这个萤囊挂在房间里。”不知是谁说的,两人渐渐走远。
皓月当空,夜色清凉,青石板路上洒了层朦胧的白色光线。
妇女们把纺车、织机或搬到门外有月光的地方,或在自家院子的天井中,三三两两,咯吱咯吱地边纺纱织布边聊天。
纺织娘和蟋蟀应景地吱吱叫着。景色如此和谐,行走其间,烟火气十足,却也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美,“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也许就有些像吧。
何济源顺着石板路走走停停,或欣赏月色下的烟树,或观瞻翘檐下的粗粝砖雕,有时候觉得挂满紫色果子的女贞子树月色下的影子竟然也很不错,可以用来作水墨画的摹本。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坡上,再从坡上沿路下坡,再上坡。在一个转弯处听到一个老人说:“青青,不要看多了,小心眼睛。”
一个清脆的女声爽快地回了个哎,正是自己认得的那个,原来那个女子小名叫青青,不知大名是什么。
右边是一个菜园子,园围边有几块光滑的大石头。对面是座小房子,把对面的视线挡住,对面的看不见自己,而自己可以看到对面。
此时大约是戌时中,月色正好,何济源便在那块最大最光滑的石头上铺上条汗巾子,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一家人劳作读书。
纺纱的是个老妇人,一个中年妇人在堂屋里砍猪草,两个小的在灯下读书,似乎还有点争执。
没多久,那个叫青青的小女子提着萤囊走了出来,把萤囊挂在纺车边的小架子上,把老人换了下去,自己纺起来,老人则在旁边绩麻。
何济源便有些思念已故的祖母。自己小时候晚上练字累了或者读书累了,就会坐在祖母旁边看她纺纱打线,有时间还会帮忙搓纳鞋底的细麻线,或用猪骨头做的拔浪锤摇麻线。
他突然有些伤感,也许这样的环境下容易让人伤怀。
他打定主意,如果那个小娘子出来就找个由头,把书还给她;若是不出来,就等明天让双喜还吧。
只是内心里,还是希望能看到她,跟她说说话。
就这样大约过了两刻钟,其间打更巡逻的那位老人家经过他身边,问了他几句话,给他敷衍过去了。
随后纺纱的倩倩站起身,提着萤囊上前,何济源以为被看到了,有些担心,正在纠结是否换个位置。
没想到她只是把蚕房的门打开,取了鲜叶子,把桑砧搬到门口,就着月光切细,用箩筐装着,进去饲蚕去了。
随后又见她关了蚕房门,提着萤囊一径往这边走来。何济源知道她那样的视角下不容易看到自己,倒是返回时一定会看到,便安静地等着。
听着她把门打开,搬了草进去,嘘嘘地赶牛喂牛,随后才关了门返回来。
何济源就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萤光由远及近,心中的希冀渐渐上升,心竟然还跳快了。
她果然看到了,提着萤囊站在离他四五步的地方端详了一番,才惊奇地问:“小官人怎么坐在这里?看月亮么?”
何济源微笑着道:“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