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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你敢不下跪行礼。”文官身旁的亲兵大怒,他手上持有一把尚方宝剑,用黄绸套着剑鞘,露出剑柄和黄丝带流苏,任谁只要瞅见这醒目的御赐神器,腿肚子哪有不打颤。这个小小的游击居然浑然不觉此物兹事体大,开口就问大人是谁,真是闻所未闻。
“罢了,军中着重甲不必全礼。”孙承宗倒是早有预料,王朴背着朝廷走私烟草,暗中勾结贼人杨万春,劫掠地方豪绅,擅自开矿用于造炮,在雁门通过威逼利诱,排挤同僚,任用私人,拥兵自固,这些罪状早已是人尽皆知,从前东林党势大,没有人来为难他,如今东虏入寇,东林党眼见圣眷不存,这些罪状就被各层官员一一检举,罗列出来触目惊心。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骄横狂徒,哪能指望他举止得体,翩翩有礼。
“本官乃新任蓟辽督师孙承宗,近百日来与王节制书信互通,人言见字如面,哈哈哈,如此说来咱们便是老相识了吧。”孙承宗和颜悦色的笑道。
“不敢,大人折煞王某。”王朴即便不通俗务,却也知孙督师是位于明廷权力顶端的封疆大吏,以他的身份居然肯如此折节下交,是给了他天大面子,思及此,王朴忙凛然深深一鞠躬,这一次礼数诚恳了许多。
“王节制不要走,蓟州沦陷于虏,城内百姓苦为刀俎,正翘首以盼王师。”孙承宗见王朴的神色,暗道:这人果然是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倒也好相与。
“我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呢。”王朴满脸愠色的愤然道,自己千里勤王,不得功赏反落了罪,如此处事不公怎能不叫人怀恨于心。
孙承宗闻言苦笑不已,他蔚然一叹,下马来握住王朴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并屏退左右低声劝言道:“王节制多虑了,朝堂上的政争多为牵强攀扯,寻隙而蜂拥,造势无不其极,实则过犹而不久,徐子先当世大儒,有他在朝堂上为王节制声张奔走,难道还能保不住一个游击吗。王节制莫小看了你的这位伯乐。”
王朴听了个似懂非懂,只感到这番话太坚韧深涩,如咀嚼牛腱,后槽牙都用上依旧难得其味。
孙承宗老而弥智,在一旁察言观色就心里有数,眼前这人半懂不懂,又无奈的深叹口气,用大白话说道:“神甲营兵数两千而已,在大明诸营之中是个小营,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在朝堂上,王朴你只是个棋子而已,徐子先不惜身自顾,从棋手的位子上跳入盘中去救王节制,你这颗棋子。”这些话说的太直白了,犯了官场的大忌,但面对王朴这样一个榆木疙瘩,官场的嫩雏,他不这样说,却又如之奈何。
听了这话,王朴仿佛在一片迷离混乱中,抓握住了一缕明亮的灯丝,那亮色抹染心扉,全貌渐渐清晰开来,想那徐光启正在朝堂上为他说好话,企图尽力消弭他的罪过。若此时他未得朝廷的明令就擅自移师,很有可能会被视为畏罪潜逃,这坐实了有罪,而替王朴说话的徐光启必受牵连,下场难料。思及此,王朴背脊飕飕寒凉,暗道:好险啊,这一步若是行差踏错,东林党人见到徐光启对王朴一片爱护之心,却糟来背叛,哪里还会再替他说话,从此就众叛亲离。
“都说东虏可怕,其实朝堂上那看不见的刀枪才最可怕,更加致命。”思之后怕,王朴不禁心有余悸道,额上冷汗晶亮点点,强撑着才不至于瘫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