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在做梦。
至少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身在花朝节的灯会上,但眼前之景,地上灯火天上星,甚至身边人事万物,皆如浮光掠影般变幻,又仿佛都蒙着一层薄雾,让安珞看不清楚细节,美得如同不真实的仙境一般。
但这里并非今是京城的灯会,而是安珞记忆中边城花朝节的夜晚。
边城靠近大漠,此处花朵不盛,因此边城的花朝节并没有簪花的习俗,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雕着花纹的面具,男女都会佩戴。
而摘下面具露出真容,则是边城热烈而直接的——倾心一人。
“快走啊,你还看什么呢?等我爹派人来抓我们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引起了安珞的注意,她循声望去,微微怔愣了一瞬。
小小的少女拉着小小的少年,在灯会上熙攘的人群中奔跑穿行,脸上看似焦急责备,眼中却流露出几分顽皮和恶作剧之后的笑意来。
少女和少年的脸上亦是蒙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让安珞看不清楚面容,但她还是认出了那少女是她自己。
而那少年戴着面具的面上亦是模糊,唯有一双金黄色的瞳仁,清清楚楚。
安珞记得这少年,他是她少时的朋友。
这少年是她九岁那年,突然由她爹,带回到在她家中的。
从初见之时,少年就带着一素面面具,人也沉默,每日就只会坐在自己院子中发呆,不言不语,连院门都不愿踏出。
彼时,她大哥已经开始随着她爹进入军营历练,家中常常只剩她自己。
而她爹虽是不禁着她出门,可也因为她爹安远侯的身份,这边城中也无人能匹配得上她家的门第,她纵然想交些朋友,却也扭转不了别家对他爹的敬畏,最终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而这神秘的少年却似乎并非是边城之人,再观这少年平日吃穿用度、观她爹对这少年的照顾,安珞隐隐察觉到这少年身份不凡——至少是不会畏惧她侯爵之女的身份。
她也尝试过询问她爹这少年的身份,可她爹对此事讳莫如深,从不曾与她和安瑾说起,也再不让她们二人发问,不过也不曾阻止他们与这少年相交,于是当年的小安珞,便盯上了这个少年。
那时她爹忙着带她大哥在军中历练,只剩她自己每日在家中撒欢,她少时又是个张扬顽固的性子,既是起了结交这神秘少年之心,自然开始每日去他院中叨扰起来。
起初少年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回应,连话都未曾与她说过一句,她甚至一度怀疑这少年是个哑巴,也是因为身为哑巴,性子才会如此阴沉。
然后便是为他寻医问药、给他找东西解闷、劝他跟自己出门。
只是这药是一次没喝的,东西是一次没收的,门更是一次都没跨出去的。
但她少时人也执拗,这少年越是不给她回应,就越激发出她几分斗志出来,最终也不知这少年是不是实在不堪其扰了,终于在抵挡不住她要强摘了他面具、灌他吃药时,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是哑巴!”
虽然面具遮掩了脸颊,但她还记得少年当时红透的双耳。
从那之后,两人便渐渐熟识,少年依旧话少,但至少再听她说起什么,会发出轻笑。
只是少年也从未曾告诉她自己的身份,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告诉她,亦是不许她自己取名以代,每次唤他时,她只能曲指在桌上轻叩,他便会看过来。
两人相交之中,虽是她一直纠缠着那沉闷的少年,不过总角之宴,想来于那少年而言,应该至少也算不上厌烦,直到……
安珞微微回神,直直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她已经发现,自己在此处似乎只是个虚影,并不存在,她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周围也无人发现她的存在。
而此处,应该是她十岁那年,边城的花朝节。
……所以这并非梦境?而是她的记忆吗?
安珞猜测。
”算了。”一面具摊子旁,少年驻下脚步不肯再跑,独属于少年的清丽嗓音响起,“将军说过,今夜不准你带我出门的……回去吧。”
安珞看到小时的自己不满地皱了皱眉:“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明天就要走了吗?正碰上花朝节,怎么能不来看看这里的灯会?”
“灯会天佑何处都有……”
“可我不是何处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