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只听安珞说,京兆府找到了一名新的人证、曾见过写信的细作,并正在尝试画出那细作的画像,之后便一直专注于、同安珞追查马车与车夫那边的线索。
有关阿蓉的来历、身份以及更多的细节,他都不曾知晓,如今也就很难做出什么推测。
但于安珞而言,靖安使的话却是最关键的证据,指向了她心中那个最不愿相信的结果——
“锦绣阁。”安珞低声开口。
“……什么?”
杜翎远只见安珞举起了手中的名录、拇指微挪,露出了指腹下带着皱痕的一处,纸上赫然是三个小字——“锦绣阁”。
他直觉这名字十分耳熟,似乎在很多处听过。
“这不是……你和五殿下一直的值守之所?”他愕然一愣。
歘——
执纸之手骤然捏紧,原本还只是些许褶痕的字纸、瞬间被整张捏皱。
安珞未发一言、突然转身,毫无征兆地直向着院外奔去。
杜翎远愣了一瞬,便也忙跟向院外,却正见安珞翻身上马、两息之间就已骑着盗骊奔出了巷口!
“安珞!”
杜翎远呼喊一声,也忙跟着上马,追向安珞——
酉时六刻。
安珀失踪,四时四刻。
距离天黑,仅剩两刻。
马蹄穿过一条条街巷,誓要撕裂这暮色四合。
——
“驾!”
此时已是一更,街上行人纷纷归家。
安珞打马飞驰,脑海中翻腾的记忆亦是一刻也没有停下。
密信上的混合香气来自点绛唇的上品脂粉……
点绛唇本非京中第一,常娘子来京也没多少年头,是她定下了锦绣阁的衣不二做,这才有后来点绛唇学去的经营之法……
京中高门富户的小姐们偏好绛唇的脂粉,就如偏好锦绣阁的衣裳一样……
锦绣阁内、常娘子身上,同样总带着香……
陶秀莲在出事前不久新买了锦绣阁的衣裳……
郑丫是锦绣阁的绣娘……
锦绣阁所用的金丝极细而易断,但常娘子极擅编织,只有锦绣阁特殊的绣法、才能将极细的金丝绣入布料本身的经纬当中,刮不抽丝、划不断线,就像先天织就出来的一样……
绣入衣裙的金丝是不会自己断掉的,那根断开的金丝只可能来自于它的使用之处……
还有自她开始值守后再无妄动的客栈……
叱罗那口中杀猪卖衣的细作……
今日只有阿蓉一人进出过仓库……
一件件曾经看起来毫无疑点的过往,不断浮现在安珞眼前。
而所有一切的背后,所指向的真相只有同一个——
咦嘻嘻嘻——
小主,
——砰!
勒缰停马的瞬间,安珞便从马背上飞身而下,一脚踹开了锦绣阁紧闭的殿门、发出一声巨响。
此时,锦绣阁内仅剩下了常娘子一人,正在柜台后算账。
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她终于轻出了一口气,绕出柜台后方。
“安大小姐——呃!”
常娘子方才开口,便被暴怒而来的安珞一把掐住脖子直推向后,咚的一声、狠狠撞在了柜台之上。
“我从未怀疑过你……”
安珞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的喘息。
“因为安珀相信你……因为她说你助她良多……”
她的喘息之声变得更重,同时渐渐压抑不住的、是怒火的翻涌。
“……所以我也从未怀疑过你,我从未怀疑过、从未怀疑过北辰的细作是你!我从未怀疑过是你绑走的安珀!!!”
安珞终于失去了所有冷静、再也控制不住,她一声高过一声地恨声怒吼,如同恚极咆哮的野兽。
吼声响彻了锦绣阁,也传入随安珞赶来的杜翎远及靖安使们耳中。
靖安使们为安珞的怒意所慑,踌躇着不知应当如何,就连杜翎远一时之间也站在了门口,不知自己是否该上前、又能去说些什么。
安珞之前对常娘子经脉的探查并未出错,常娘子的确一点武艺都未曾学过。
此时她背靠着柜台被安珞掐住了脖子、头颅和肩颈控制不住地悬空后仰,胸前和背后被安珞和臂骨及身后的柜台夹击得生疼,却仍是连丝毫挣扎都不能。
但即便是这样的处境,她的一双眼却出奇地平静,其间不见半点惧色,唯有在听到安珀的名字时,才在眼底闪过一丝愧意,可很快便又重归平静,甚至轻轻闭阖,不再看安珞。
常娘子的这份莫名的平静、几乎要再一次激起安珞的怒火。
她松开了掐着对方喉咙的手,又一把抓在了她的头侧狠狠按向桌上,正砸在了摊开的账本之侧。
这使得安珞下意识扫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却在看到账册上那熟悉的笔迹时、更添了一份怒火!
“我妹妹在哪儿!?”她厉声喝问,“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