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火盆里的纸张已经彻底成灰,正准备离开时,瞧见下属依旧面带不甘的神情,早已满面沧桑的汉子摇摇头,忍不住停步又多提了两句:
“和他们做对手,你要学会习惯失败,步步为营的同时,以保全自己为最上。”
"至于那枚鬼戒……,这事不能急,只要他还在外面未返回,我们就还有机会。"
这次为了更直观迅速的了解到相关情况,他们所在地方离江陵张家大本营极为靠近。
加之杜何波一事是临时改变计划,行动难免仓促,若是那些张家人顺着杜何波近期关系网再查深些,真的容易顺藤摸瓜直接查到这里。
只是可惜了这些年费心苦心才的布好的局。
他伸出手,想灭掉最后一份油灯火光:
“走吧,若是等他们全然抽出手调查,会来得很快。”
没等年轻秀才应下,另一道似冰冷又似戏谑的声音陡然响在两人耳边:
“那可不,都从土里爬出来了,不找你们找快点,怎么安心带小孩玩呢?”
烛火微微摇晃,只照出了稍显扭曲的影子,和那只堪堪靠近它便无力垂落的大手。
轻微的响动并不能惊醒更远些的左邻右舍。
月光下,血气逐渐弥漫出房屋。
………………
都说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同样的血色下,有人是难得忙碌,有的人却是难得发呆。
江陵张家。
坐在房顶,看着头上那几乎被乌云罩去大半的月亮,张河山一动不动,思绪仍停留在才结束的族审之上。
但公审的结果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宣布重判后,那位本家审判者走下台,来到了父亲面前。
他听见了那位年幼却挂着执法长老腰牌的孩子在他父亲耳边的低语:
“我带了药,可以治愈张百乐身疾,只有一颗,需要你用除保住亲信外,剩余全部贡献换取。”
“同时,你对子女的抚养权,归于族内。”
自家父亲近百年的贡献除了用于保住一些族叔,剩下的全部都用在保住张萧萧性命身上。
他可以很明显的看出,那一瞬间,父亲似乎老了几十岁,他没有抬头,但依旧长长叩首,应下了这份惩罚和恩赐。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张河山自己其实也松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那个时刻站出来反驳的后果。
之所以依旧站出来表态要为父亲替死,其实是……是因为需要父亲活着赎罪,是为了自己其他同系族亲和兄弟姐妹在审判结束后的未来。
人活着才会有影响力,有最后的情分维持,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是。
牵连了全族的罪人子女……不是所有人都会理智对待的。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活。
再接下来,那位执法者将张萧萧与那杜姓的外人安排进矿山做矿工,刑期到死那天为止。
而父亲那些亲信下属,原本被牵连惩处得最重的那批,也被这位换成了另一个惩罚。
“张隆品、张隆胡、张隆瑟……共27人,对上思城一应情报事务涉密过深,不宜原地受处,跟我回本家接受教诲,服劳役。除有族亲以功劳换取,不得归。”
本家,一个所有人想去又不想去,也不敢去的地方。
哪怕此刻是在回想,张河山也可以肯定,那一瞬间,不少族人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而在那之后,他听见了关于自己的宣判。
“我觉得,你也有罪,需要跟我回本家重学规矩。"说着,对方停下看了眼四周,又补充道:
"我住处,缺杂役。”
本家的杂役,比外家杂役更无未来可言。
在又一轮判投结束后,他成为杂役这一项,被全族全票通过。
盯着头顶上空完全分不清的黑沉乌云,张河山叹口气。
虽然说换个环境挺好,也成功让自家身上背负的敌意减去一大半,让自己妹妹张熙能不被针对。
但从本该前途无量的公子少爷,瞬间掉落至连普通分家人都不如的小厮……他只恨自己还只是二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