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起头,一个接话,一唱一和,当着周围各色手下的面,施施然演完一场好戏,把罪责全数推到已经死得不能再透的钱惟伍身上,又将各自洗得干净,等戏唱完了,彼此都还有些心有戚戚焉。
唯有那宋景壬懵懂而立,看着自己二弟同那裨将彭绛一来一往的,好似已经摸到其中关窍,可要他再分说清楚,又还差那么一层纱纸不晓得当要如何捅破。
惺惺相惜完,趁着此处正在宣德门下,公主车驾未入,又有高墙挡着,无人能窥视进来,老二不免问道:“我们兄弟一路随公主仪仗北上,却未有机会见得那裴节度,只久闻其名,却不知他是个怎样人物——彭副将……”
彭绛知道两边都在一条船上,并无隐瞒意思,正色道:“节度高义,其人胸中丘壑非我等能想,对他狄人知之甚深,又勇武无双……”
他还在夸着,其言诚恳,同方才一团热闹花架子不同,俨然出自肺腑。
只三人正说话,忽然察觉前方动静不对,那鼓吹声本来绵延不断,竟然顿歇,四下安静异常。
彭绛立时闭嘴,同着宋景壬等人并一众兵卒一齐引颈向前,只远远见得一人单骑奔向公主车辇,先下马,欠身行礼之后又做上车。
此时正当日落,虽看不清那驱车男子形容,只其人全身着甲,那甲胄显然有人日常擦护,精钢菱片在暮色昏黄中闪闪发光,更兼其人身形笔挺,行礼时动作犹如尺量,分毫不差,恭敬异常,而上马之后挥手扬鞭,却又肆意得很。
等那车辇走得近了,其人面孔终于得见。
宋景壬先看他相貌,只觉俊美无匹,半点不像马夫,等再想仔细瞄上几眼,却被对方冷冽双眸扫过,那眼神其实并无多少刻意情绪在,不知为何,压迫感却强得吓人,叫他下意识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直到马车到了眼前,他实在难忍,抬头再看,却正与一丈之外大敞车厢木窗内女子双目相对。
那一双杏眸实在太过漂亮清澈,面上虽有薄纱,纱罩其实极轻透,能隐隐约约猜看当中五官。
宋景壬下意识张口,无声叫了“殿下”,而对面人显然已经将他认出,亦做含笑点头。
她一笑,便如春山初霁,春雪初融,虽半遮面,但眼睛本来清透,又兼皮肤极白,此时更为生动,把头上、身上所有珠翠首饰美玉华服全数压了下去,又被那夕阳光照漫洒,简直发光似的,叫人只会看着发怔。
车辇一来,宣德门下本就安静,见得辇中人,更是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