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男人的声音软得像,“我这人,特别爱整洁!”
女人摊开双手,“问题是已经很短了,再理就只能剃光头了。”
“那就剃光头,光头清爽。”
女人二话没说,拿起桌上的电动剃刀,一刀挥去就是一条青石路。小羽的目光继续在店里搜索,见男孩坐在角落的一把小木椅上,正在给玩具枪装子弹。嗬,那把小椅子可真精巧,暗金色的雕花木料镶着红色天鹅绒坐垫,和童话书里皇帝的宝座一模一样啊。哪里买的?小羽也想要一把。
“妈,我饿了,”男孩冲女人说,用的是当地人的语言。
女人闻言,将剃刀搁到桌上,问剃了一半的顾客:“我要去给儿子弄吃的,你叫娄师傅给你理吧?”
“不急不急,”男人摇头,“我等着就是。小孩子可不能饿着,尤其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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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年纪虽小,还不懂男女情事,可也能隐约察觉出这个男客人态度不寻常。都说顾客是上帝,他可是把女理发师捧成圣母了。呵呵,这家理发店这么火爆,难不成客人们都是冲着这位女理发师来的?
正想着,见女人一个转身除下围裙,小羽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这个姐姐也太好看了吧!不对,她既然是男孩的母亲,小羽应该叫阿姨才对,然而女人的脸色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眼睛似倒映在湖水中的弯月,明亮纯净又波光粼动。皮肤像粉白色的桃花,但小羽认为花太弱,寒风一来就歇菜了。此女肌肤下流动着一种力量,是生命力但又不限于生存、甚至不限于自保,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产生可怕的威慑力。小羽怎么知道的?因为她小羽也是这种人啊。
直到女人领着儿子消失在理发店的内间,小羽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嗯,不一定见过真人,可能是在电视上?篦理县才通电不久,她看过的电视不多。要不就是路边的海报……
“小羽,”陌岩在身后拍了她一下,“时候不早,得走了。”
小羽转身,见他怀里捧了六七本书,心下暗道,嫌我买玩具累赘,你这些书不是更累赘吗?
当下一边思索着刚刚见过的女人和男孩,一边心不在焉地跟着陌岩离开集市。待拐了个弯,去到下一条街的时候,小羽蓦地站住,似乎心脏中的血液一齐涌上头。
想起来了!她曾在陌岩的教工宿舍里见过那个女人的画像。那次陌岩出差了,陇艮师伯给他代课,请小羽来宿舍吃饭。饭前陇艮从里间屋取了一摞画稿出来,当中有三幅画,画的是同一个女人。小羽一直以为那是他死去的妻子,现在想来,除了发型不同,眉眼和气质同理发店里的女人是一模一样啊。
终于明白陌老师为何没再娶妻了,原来是心里有了人,而这个人已远赴他乡。所以这次陌老师才非要跑来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就是为了找旧情人啊!可惜,情人已经嫁了人,连孩子都生了。
小羽心里酸酸的,为陌老师感到难过。难过之余又有种让她不舒服的情绪,但她还太小,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怎么了小羽?出什么事了?”陌岩已经走出了六七步,发现她没跟上,抱着书折回。
小羽抬起头,望着他虽已中年却算得上世间罕有的俊秀面容,以及那一头略显凌乱的银发,心想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命咋这么不好呢?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地说:“没关系,陌老师,想开点。”
陌岩莫名其妙地盯着她:“想开什么呀?”
“失恋不可怕。”
他的神色严肃下来,“你一个加减乘除还没学囫囵的小丫头,不要瞎琢磨那些东西。”
该不该告诉他呢?小羽想象着当晚陌老师在被窝里痛哭流涕的场景,决定还是先按下。
“放心,陌老师,你有允佳还有我,将来不会被送去养老院的。”
说完伸手接过陌岩怀里的书,背着火箭筒大踏步朝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