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阿叔,若是早点,或许还能有,但现在已经卖光了,剩下的就这些了。”
蕾娜实话实说,从摆摊说出价格后,那些越长的春联就越好卖,毕竟寓意都是好的,而差别就在字数上,老百姓按照他们平时接触到的常识,自然是觉得越长越划算。
“杨工,还没买完吗?”
这时一个汉子跑过来,对着摊前的汉子喊道。
杨强站在蕾娜的摊位前,直接转头应道:“还没呢,想着买副对联回去贴门上,喜庆喜庆。”
那人小跑着到杨强身边,看向摊桌,点着头,似乎在数数,下一刻说道:“前边街上还有更短的,十八字已经不错了。”
杨强他们是组团进京采购,毕竟赚了钱,总该带些好东西回去。
这么一听同伴的话,杨强也不再奢求,直接选了一幅,让蕾娜卷好,又从怀中掏出十文钱,递给蕾娜。
“你们,不是明人?”
交易之后,杨强才问道,这一路来,他见到一些胡商,可是,卖春联的胡商,就这两人,除了是胡商,更加意外的是孩子,甚至说的一口流利的官话。
蕾娜也不恼,直接摇头回道:“我们是明人,有户籍的。”
这样的问题,她回答过很多次,有问汉人的,也有问明人的,还有问华人的,虽然称呼多,但蕾娜也能理解。
闻言,杨强愣了一下,再次挠了挠头,道:“抱歉。”
“没事。”
蕾娜简单回答,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她的归属感来自于大明,不管是那位将领还是林北,他们都是如此说,整个辽地的归附者,也多是如此。
大明新建立的国家认同感,自然是要以国号为基础,在这基础上,才能建立最为包容的归属感。
这是秦人、汉人、唐人,所不能做到的。
时代的发展,这些称呼已经被赋予了类似民族性质的概念,若是使用这些称呼,必然引起华夷之辩。
就算是朱祁钰,他也不能确定,随着大明的发展,对外接触会不会刺激到西方的神学,从而提前引出种族概念,这可是一颗大雷,自然要提前摁死。
文化上的同化早就开始,正如蕾娜这般,哈兰城内的孩子就算是为了生计,也需要学会官话。
听到蕾娜那句没事,杨强突然也欣慰的笑了出来,道:“好,明人,好啊。”
闻言,蕾娜对着杨强点了点头,道:“新年快乐。”
杨强还是第一次听到新年和快乐结合在一起,听着还怪好听的,便回道:“新年快乐。”
送走了杨强,蕾娜没等多久,又迎来的顾客。
人来人往,只要摊位前有人驻足,就会引来别人看上一看。
摊位前也是这样,人逐渐开始多了起来。
察拉看到姐姐的忙碌,也起身帮忙,他的官话并不好,只会一些简单的词汇,但是,每个顾客并没有反感,相反,看到这个孩子,自己反而抱着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街边房檐下的国旗,街上能够听到的官话,众人相似的行为举止。
这些种种统一的符号,皆在潜意识里传播着同一种认同感。
而这种认同感,在看到长相不一样的人努力说着和自己一样的语言时,就会上升成满足感,随后变成一种自豪。
这还是朱祁钰从美利坚那边学来的,不过,朱祁钰可没有让学校的学生每天第一节课背诵效忠宣誓,要是这么做,或许效果还能更好。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单纯论洗脑方面,除了奶头乐,还有各种渗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就目前而言,效果还不错。
当然,身处其中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些,只是知道,那些一个个看在眼中的东西,都化成文化符号,逐渐融入他们心中。
相比欧美那种手段,大明有着天生的优势,那便是悠久的文化底蕴,这种底蕴在一定程度上,足够抵抗外来,且水土不服的文化
蕾娜和察拉忙到傍晚,所剩不多的春联若还要卖,就要拿回去。
将这些春联小心翼翼地卷好,细心放在竹篮中,避免春联、剪纸和其他过年贴纸出现折痕。
等蕾娜做完这些,察拉就直接背起了竹篮,牵上姐姐的手,一起朝着回去的路走去。
红霞在天边绽放,黄昏洒下柔和的阳光,似乎驱散了寒风,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很快就没入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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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陈循下值回家,刚到门口,恰好就碰见了蕾娜和察拉两人。
这两人是自己女儿带回家的,看着年纪不大,陈循也就随女儿去。
而蕾娜和察拉在府中也是听话懂事,倒是让陈循的妻子生起了母爱,自己儿子远在湖广,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样的感情总是需要寄托。
“回来了?”
陈循下了轿子,站在门口等着两个孩子,等到对方来到近前才开口。
“尚书大人。”
蕾娜和察拉同时朝着陈循行不同的礼节,异口同声后,由蕾娜主动道:“今天的春联卖的差不多了,怕误了饭时,就收摊回来了。”
对于两人要去摆摊,陈循本来是不认可的,甚至连陈母也一样,陈家也不缺两副碗筷,没必要让孩子去摆摊赚钱。
可陈凝香执意,对于十分有主见的女儿,见也不是什么大事,父母自然就顺着。
名门贵族的饭点是固定的,所谓钟鸣鼎食,便是如此,寄人篱下还误了饭点,现在可没有便携通讯提前告知,所以是很失礼的事情。
蕾娜知道这些,所以掐着点就回来了。
“那便好,快些入府。”
陈循点了点头,虽然两人是以前的蛮夷,但太祖都说了,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更何况,华夷之辩中,内夷檄就有言: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吾不谓之华矣。
前者便是出身异域,却心向中国的人,不应该归类于蛮夷,而那些出身在中国,却背弃中国,反而投靠外国的,那就不该归于中国。
这类论述已经脱离了种族概念,十分符合后世多民族国家建立的框架。
不以血脉长相区分,而是看齐心向,向中国者,那就是自己人,向外者,那就是内夷汉奸。
夷其名尚不为夷矣,华其名反不如夷其名者也,这便是唐末文人看着支离破碎,内忧外患的王朝,发出即将国破山河碎的悲鸣。
因而,对于蕾娜和察拉,陈循的接受度很高,其中当然也有圣人执政方针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