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垫上的老和尚,像是河边浸透了风霜雨水的枯木,于沉默里皑皑着衰朽。
“十一难大法师,你知道我们疏红苑最擅长什么。『逼』供,白了也不过是辩论的一种。眼下这个情况,我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给你设下千重陷阱,比如现在趁着你最为『迷』茫最为困『惑』的时候,狠狠地『逼』迫你,为你施加压力,强迫你出或许违心的话来。”
她端起茶杯,垂目望着自己的倒影。
“但是夏空姑娘与我有恩有渊源,我不能把对罪犯的手法用到您的身上。所以我们缓一缓,聊聊别的,待到您的心思安静了,我们再来看结果。十一难大法师,我们放弃这一切,回到一些简单的问题上来,如何?如果我错了,欢迎大师随时来指正。”
十一难得表情有些复杂,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女话处事的方式,让他很难心生厌恶,反而让他心生佩服,自觉如果换做他,也大概做不到如此光明磊落,气定神希
“讲。”他有些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来。
“大师你的道,是佛道,是圣道,可对?”
“对。”他此时难得果断而坚定。
她微微一笑,“据传佛家有一谒事。有一只老鼠得道成圣,日参佛经三百卷,然有人却发现——它参的佛经越多,藏经阁的佛经就越少。后来才得知,这老鼠把它参的经书都吃进了肚子。佛祖寻众佛辩论,论这老鼠到底该不该贬下凡界。老鼠自辩称,尔等不与吾族,怎能识吾族参经之法,怎能知吾入道之玄妙?众佛怒,鼠辈,瞳不过苟米,何狂何妄言?”
“与我来,我觉得老鼠的对。”她吹开茶杯里飘起的荞梗,“因为毕竟人不是鼠,两个物种之间隔着一条成圣成佛都无法跨过去的鸿沟。无论是参经之法,还是它们的道,我们都无法真正理解。这就是那条鸿沟,那鸿沟,就是『性』。老鼠入道就是要吃经书,这是出生就决定的『性』。而入道悟道,若连自己的『性』都否定了,又怎可能成圣得道?”
“不得不,施主的慧根让拙僧都佩服不已。”十一难叹了口气。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性』是一样的。所以比如我,理解不了一只老鼠,但是我能理解得了你。为什么?因为我们的『性』是一样的,我们没有那条鸿沟。人看不出老鼠的道是否为真,老鼠也看不出饶道是否为真。但是人永远可以看清楚饶道,是否为真。”
“大师,你对吗?”
十一难静静地听着,没有话,却缓缓点零头。
“因知你注定有十一难,你师父赐你法名十一难。你从一个屠夫入道,是经邻一难。你从第一难一路至第十难,成就你一生圣名,证得佛道,是为得道。那大师,劫难成就了你,成就了你的佛道,你的道,是建立在劫难之上。我这样,没错吧?”
他再次点头。
“所以你在等这第十一难,你之所以这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故事是真的,是因为你坚定夏姑娘是你的劫难,是你的第十一难。”
“对。”
她轻轻掀起眼来,清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一片灵韵。“既然如此,大师,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她轻轻一笑,安静而乖巧。“你的道,是假的。”
“……”十一难一直沉寂如死木的表情,渐渐僵硬,他睁大了仅剩的那一只灰黄的眼睛:“信口雌黄!拙僧的道,是佛祖大道,是赐之道!怎么可能是假的!”他瞬间狂暴起来,就连他四周的气息也变得暴躁凶狂,似一只隐匿在看不见的地方里的巨兽。
“对啊。你是佛祖大道,是赐之道。”墓幺幺依然平静。“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所有的劫难,真的是你自己的劫难吗?”
“你什么意思。”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短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墓幺幺再次浅浅喝了一口茶,润润地吐出一口茶气,“你的劫难,是你从夏空姑娘手里偷来的。你的道,那自然是从夏空姑娘手里偷来的。”
“该入道成圣的,是夏空姑娘,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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