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倬正。”封枭皱起眉头,提高了音调,显然在提醒他有些话已经太过了。
金倬正明明没有喝酒,可却像是醉了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许久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某处的伤疤,在如今见到某种场景之后,才意识到那伤痕只是结痂了,如今撕掉上面一层厚厚的面具,仍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我对不起乌肃雪,对不起葬于夜昙海的数十万兄弟。他说,他并不是想痴心妄想,他只是想长长久久地陪在墓贵子身边,像她保护我们那样保护她。在那座桥上,墓贵子说,让我们不要相信奇迹,相信她。我们便那么做了,我们孤注一掷地将所有希望全部押在了她一人身上,于是心安理得的等着她将胜利交到我们手上。直到乌肃雪的尸体在我怀里冷去,直到我站在他的墓碑面前,想起他一遍遍地说,我家贵子,我家贵子……”
金倬正的声音开始有了颤音。“直到那一道圣旨,将乌肃雪的贵子,将我们的贵子,嫁给了一个魔鬼。”
“我才恍然明白,月光晦暗,月神不存。”
“金倬正,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封枭已然有了怒意。
“大统领,若这世上当真有那月神庇佑,为何不庇她?!她豁出所有都在保护的,是他月神的领土,是他月神的子民不是吗!”金倬正第一次如此言辞激烈地与封枭争辩,“可它没有,它没有!它不但没有,它怎么对她的?他用这世上最肮脏最腌臜下作的手段,将她百般侮辱凌辱!”
金倬正的的眼睛里充满了封枭看不懂的狂怒,许久以来这个比他封枭圆滑太多左右逢源的世家弟子,此时竟比他封枭看起来还要油盐不进了。
“我们这些人在御尺桥上,除了乌肃雪,没有一个人将她当成过一个女人。而那一道圣旨,让我们看清了,她也是一个脆弱的,和我们的妻女姐妹没有任何区别的,普普通通的女人。她也是一个,会因为是女人,所以才被人用这肮脏世道,腌臜手段,百般凌辱玷污折磨的一个女人。”
曙光微曦,金倬正像是想起来御尺桥上那道最终亮起来的光那样颤颤地笑了起来。“发嫁那天,我远远地在雩芳谷内见到了她。她很虚弱了,虚弱到需要侍女扶着她才能走下地来。”
“多可笑啊,百万荒人大军穷尽所能都无法吞没的光——”这段回忆似乎被金倬正压抑得太久了,可就算太久,如今也触目惊心。“却被自己豁出所有保护的世道人间毁了。”
没有人见过金倬正如此,在世人眼中,这位年轻有为的世家出身前途不可限量的将军,圆滑善舞,不说人精,却也精得人情世故,也好相处,也并不刻板,经常会挂着笑容的。
可此时,就连封枭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为何今日要和我说这些。”久久,封枭说道。
金倬正垂下眼帘,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刚才天狐族来接她时,我看到,她在发抖。”
他看着自己的骨节都绞白了,可手指无论绞在一起多用力多疼好像也缓解不了他今天看到那一幕时的痛苦。“不知为何,从她踏入雩芳谷之后,我不想见到她。我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一切能见到她的可能性,不想听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所以,包括霸相府出事,我也很平静。”
“对吧,我又不是乌肃雪,对这位贵子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忠心耿耿。我是峯月卫,我侍奉的是圣帝,是月神。”金倬正抬起手指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再说了,那是墓贵子,百万荒人都拿她毫无办法,区区一个狐狂澜而已,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觉得,我能不去抄她霸相府,对她家族同宗痛下杀手就已经算是对她情义尽至了。果然,不愧是我们的贵子,她的确好像没事。这些个日日夜夜,我不停地这样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