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恼羞成怒的特里昂放弃了石头小路,而是直接踩着湿漉漉的草坪直传过来,一些凹陷的泥地几次差点崴了他的脚,但他也顾不上了,“回来!听见没有!”
“……这是最差劲的生日,这是最差劲的生日!”
克洛伊哽咽着往后退了几步,她看了一眼正在接近的父亲,迅速朝着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几个跟在特里昂身后的仆从立刻追了过去,特里昂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到科维希克的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瞪着眼前的年轻人,那目光中既有惊怒,又有责备。
“我们去一个方便谈话的地方吧。”科维希克习惯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关于克洛伊的事,我需要和您解释清楚。”
……
十九岁的科维希克跟在特里昂身后穿过半个花园,多少感觉有些晦气。
他原本十分喜欢特里昂的这个庄园,只是今夜实在无暇欣赏。此前他之所以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克洛伊的示好,仅仅是因为他看出了这背后是特里昂的有意结交,他需要一个财力深厚的支持者。
半年前他就开始反复暗示克洛伊,他不会同她订婚,只是他没想到时至今日,克洛伊的反应还会如此激烈。
真正贵族家的小姐不会这样,科维希克想,真正贵族家的小姐总是更知进退,当他不打算继续深入的时候,只消留一个暗示,人家就懂了,甚至事后还能和平相处,相互委托一些小事。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特里昂是个暴发户,才会养出这么暴戾的女儿。
早些年科维希克还在埃芒里亚的街头讨生活时,他也曾坚定不移地相信一个人的出身既不能、也不应该决定他最终能抵达的位置。那时候,怀抱着远大志向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还显得有些残酷,但他仍然竭力劝说自己向上游。
不过自从他被确立为席勒将军唯一的血脉,他的思想就发生了一些转变。他开始逐渐觉得从前的想法过于幼稚:事实上,血统与出身确实有它的用途。一个稳固的社会不正是由一个牢固的框架构成的吗?倘若人人都力争上游,谁去做高塔的基底呢?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过去那种不甚安分的念头是令人厌烦的,只是从前他境界太低,无法自我觉察罢了。
他觉得自己同特里昂之流的区隔正在这里。终其一生,特里昂和他的孩子们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尽管特里昂已经装得足够像——他总是在屋子里摆一些有年头的老家具,而避免去买那些又新又贵的东西;在重要场合他知道避免与人直接谈钱;他选择将那些昂贵的摆件随手放置,而将家人旅行时买到的纪念品和小众油画挂在更显眼的地方……
但特里昂这种人不会明白,这只是一种拙劣的模仿,眼下表现自身上流特质的真正要义,恰恰是否认贵族与平民之间存在区隔——那些每日呼喊人人平等的人,恰恰是这个社会里真正的上等人。这其间满是冲突与矛盾的迷人哲思,岂是特里昂这种人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