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诗雅达并不意外,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是个很爱哭的小姑娘。而父亲杨咏廉最讨厌的就是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因此他不允许杨姝颖哭,越哭越要挨骂,而年轻时的杨咏廉丝毫不懂身为一位温和可亲的父亲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给杨姝颖的印象一直是声色俱厉,不会笑一般。
小小的杨姝颖爱哭,却被强制要求不许哭,但她会躲起来悄悄的哭,不让爸爸看见。后来她也算成年了,可是父亲却不见了,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杨姝颖在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很多时候她也很想哭,可她不能哭,她和母亲崔翎都咬牙忍着泪水,坚定的等着父亲的归来。所幸童话降临,父亲他真的回来了,父亲回家那一天,是八年来母亲崔翎哭得最惨得一天,好似郁积于心底八年的苦水一夕间就要倾泻干净才肯罢休。
再后来,杨姝颖变成了诗雅达,变成了那个不会死的诗雅达。不死之身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来刀山火海之间。没有人教她要怎样去应对眼前诡异、凶险的一切,也再也没人在她耳边说什么“不要哭”、“要勇敢”、“要坚强”之类的话了。
在那茫茫无边的恐惧和幽冷中,她放声哭泣,但哭声太微弱,一瞬间就被无边无垠的死寂给吞没了。于是她更大声的哭,更用心的去感受自己的可怜,她以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以为即使只有一个人能听到自己的哭声,也一定会为自己动容,也一定会上前哪怕是看自己一眼的,那样,在这死一般寂静的空间里,自己就不会感到绝望的孤独了。
很不幸的是,任凭诗雅达怎样哭喊,回应她的都只有那从自己身体中强烈的散发出去,马上就被外界吞没而渐渐变得虚弱的哭声。久而久之,诗雅达知道哭喊只是白费力气,对自己的困境起不到半点积极作用,而且在这个空间里,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一双生灵的眼睛在窥视着自己,因此,渐渐的她也就不哭了,至少不再声嘶力竭的去表演。
诗雅达收回思绪,微笑看着躺在床上的谢君照,将他小小的,冰冷的手放在掌心把玩,认真却又带着些许玩味的语气说,“不是啊,我常常哭,在每一处了无生趣,找不到人类活动迹象的角落,我都曾洒过泪。那些麻木的、死寂的背景都深谙我几近癫狂的哭声。”
如果死物也带有情绪,它们也一定会耻笑我作天作地的无能吧!
“哭并不是懦弱的表现!”谢君照这个小小少年倒要反过来安慰诗雅达了,其实他应该先这样宽慰自己,这么多年,作为谢家嫡系曾孙的第一人,也是截止目前的唯一一人,他肩上无形的担子压得他脊梁都要弯了。他应该先告诉自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自己还不过一棵小小得树苗,压力这么大,将来如何才能长成苍天大树?
崔幼蘅一直站在儿子卧室门外不敢离开半步,她不知道儿子是否和自己一样见证了一段扭曲的时空,不,她不能让儿子知道,也一定不能让别人把那段她最不堪回首的噩梦转达给儿子,因此,从此刻开始,崔幼蘅一定要严密监视诗雅达。
不多时,房间里传来欢快的歌声,那是一首童谣,古老的韵律祈求家人平安、岁月静好。可是谢君照此前从来没有唱过歌,至少不会去唱这样柔软的靡靡之音,要唱他也会唱那些慷慨激昂,保家卫国的时代强音。
崔幼蘅忍不住趴着窗户往里头望,她终归也是希望看见儿子轻松愉悦的笑脸,希望那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能够重新在儿子身上焕发出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