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玉姚之死

养心殿。

皇上看着素白的信笺上那短短的六个字,恍若一把小小锐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间。那个娇憨美丽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吗?想想她是那般与纯元相像,她带给自己那么多的快乐,可是自己却对她颇多辜负。没有给她信任、没有给她依靠,她失了孩子,又受了委屈,这才伤心而去。想到嬛嬛之死,就不由得想起世兰,他没想到世兰会自尽而死。他以为就算年羹尧身死,而世兰为了小公主也会好好活下去,他想着过了两年,再给她提提位份,再将孩子送回她身边,既是全了他们的情谊也是给了前朝后宫一个交代,可是,她却走了。

短短的时间里,他失去了两个倾心喜爱的女子,他如何不伤心!

皇上以肘撑在桌上,手覆额头,他正要起身去碎玉轩看看昔日嬛嬛居住的宫殿,但猛然想起那里已是惠嫔的居所。而惠嫔因嬛嬛离宫之事对他颇有怨艾,他们已多日不曾共处一室了。

他颓然地倒在龙椅上。

“皇上,惠嫔娘娘求见。”苏培盛的声音响起,他点了点头,想必是也听闻了嬛嬛之事。

眉庄一身天青色秋海棠暗纹宫装,发髻妆容简单。“皇上,嬛儿身死,臣妾求皇上一件事!”眉庄礼毕,开门见山。

“何事?”皇上见她容颜肃穆,眼眸湿润,似是刚刚哭过,也有些难过。

眉庄双膝跪地,颤声道:“嬛儿已逝,她如今身份尴尬,入不了妃陵。为免她死后孤苦,臣妾求皇上允其回归本家入葬,日后也能享受香火和亲人的陪伴。求皇上允准!”说罢,眉庄伏地哽咽。

皇上沉吟片刻,“罢了,就依你所奏。只是甄家目前无人在京,这……”他不知该说什么,甄家流放宁古塔也是他的旨意。眉庄却道:“温太医是甄家姑爷,此事他义不容辞,再有臣妾外族家也可帮忙。”皇上点了点头,上前将眉庄扶起,“惠嫔,你是个重情义的。你……”他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在怪朕?”眉庄摇了摇头,抬眸望向皇帝,朦胧泪眼中皇上依然是前世记忆中那个无情的帝王。她心中这般想,但口中却是柔柔地道:“皇上有皇上的为难之处!”

皇上却是像是如同觅得知音一般,切切道:“惠嫔最是善解人意,谁能体会朕的委屈啊!”

皇后听说此事,又派人去问静白,回来的人说甄嬛刚来时身体不好,但是经过一个冬天的调养,前段时间见她似是痊愈。不知为何忽然病逝,但寺中之人却是见到了甄嬛的遗体,这也错不了。皇后心中狐疑,但到底是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作罢。

甄嬛的死就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让湖面泛起涟漪,但终归平静,皇上不再提起,皇后不再追究,嫔妃们也不再提起曾经的宠妃。但是甄嬛的死却令一个人痛苦万分、追悔莫及,这个人就是玉姚。

自去年初雪那天,她送别父母家人和姐姐,她就在温府老老实实呆着,她娘家是罪臣,自然官眷们的打马球、插花、品茶等活动再也无人给她下帖子。但温家母子却是敦厚的,玉姚的日子也算安稳。

春天里,府中上下人等都要做一些春衫,玉姚掌家,就让店铺里的裁剪师傅来府中为众人量体。来人是一个大师傅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学徒。师徒二人先在府中的耳房忙碌,而后玉姚去向师傅交代温太夫人和温实初衣衫所用的衣料。交代后,玉姚和潜绿就先离开了。

“师父,刚才那位夫人就是死在甘露寺的那位的妹妹吗?”小徒弟那好奇的声音低低的在玉姚身后传来,玉姚一愣,还未来得及细想,又听见一个声音斥责道:“好好走你的事,再胡乱嚼舌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玉姚又站了一会,她双膝酸软,潜绿在一旁用力地扶着她,但房内只有整理布料和笔在纸上刷刷的声音了。

“潜绿,你去东街的市场上打听一下去。”玉姚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白。潜绿也心中忐忑,她应了一声。她本以为甄家的灾难已经到头了,难道老天还不放过甄家?

她匆匆来到东街的市场上,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集市,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商品都有,还有一些卖艺的、杂耍的,三教九流、官宦小民都爱来这里看看热闹。这里的消息最是灵通,潜绿借着买糕点和丝线的由头,和伙计搭讪,边上的人等一听,马上搭腔,总之,甄嬛身死已是满城皆知。

当玉姚听闻潜绿的回报,她彻底绝望了。她没想到自己感情上的软弱竟然害了甄家害了姐姐还不够,竟令姐姐因此丧命,她是甄家的罪人。玉姚在房内独自哀哭,连潜绿也被打发出去了。

玉姚哭了许久,晚饭也没吃。她想起今夜温实初需在宫中值夜,她更加难过,本来她有许多话想同他讲。她起身坐在书案前,提笔书写,边写边流泪。

她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影,檐下的灯笼悠悠荡荡,光影下的一切也恍惚着,她不由得想起昔日父母疼爱、姐姐维护、妹妹调皮、哥哥温和,可这一切都被她毁了。再看看眼前的卧房,她们夫妻名义上的卧房,房间里却没有一丝温实初的痕迹!

她对不起所有人!

她泪眼朦胧,留下了一封信,而后又打开妆台最深处,取出两粒丸药吃下,而后就和衣躺下,并吹熄了灯烛。

潜绿本想陪着玉姚,但玉姚不许,后来见卧房灯熄灭了,想玉姚可能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也就没有进去看。直到第二日早饭时,温实初值夜归来。

潜绿看着桌上的早餐,再看看卧房紧闭的房门,她去见姑爷了。

“大人,夫人昨天听闻娘娘病逝,哭了许久,现在还未起来。大人去看看?”

温实初正在擦脸,他一惊,“什么?她怎么知道的?”他不等潜绿回答,扔下手中的巾子,抬脚就往玉姚的卧房走去。他拍了拍门,但无应答。他推门而入,玉姚还在床上安睡。

玉姚面色苍白、泪痕满面,他轻轻喊了几声,玉姚毫无反应,他轻轻推了推她,但玉姚已经僵硬。

玉姚已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