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逄任瞬间如同苍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身躯,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仰天悲呼道:“可惜啊!可惜!就差最后一步,管教你这憾天卫大都督身死当场!苍天啊!你不公啊,为何助萧逆,而不助我渤海!”
早有左右部属冲将过去,将他按住。
可逄任仍兀自挣扎,怒而不跪。
苏凌心中不解,冷冷望着他,沉声道:“逄任,为何出尔反尔!做那反复小人!”
“萧贼欺上,久怀篡逆之心,何谈为国为民?我若助他,天厌之!天厌之!”逄任冷声大呼。
“你......执迷不悟!沈济舟所用之人,你也看到了!其人更是沽名钓誉,虚伪少恩,为何你还要如
此死心塌地!那丁缪可是将你打得皮开肉绽,差点要了你的性命啊!”
苏凌十分不解,质问道。
“我主如何,岂容你这敌贼置喙?我逄氏也是世受渤海之恩,安肯相背?总是那丁缪如何对我,我堂堂饱学之士,其会因私仇而出卖渤海,出卖家族?如此我逄氏如何立于世间!”逄任一字一顿道。
“那你为何?......”苏凌沉声道。
“为何最初之时愿降?”逄任忽的昂头,冷冷大笑。
“苏凌啊,我不得不承认,你好一张伶牙利嘴,天生唇舌!起初我的确为你所说动,以为投了萧贼,便是为了苍生百姓......可是,我久久思之,这天下无论哪个各据一方的所谓枭雄,不都是各怀鬼胎,心有不臣!哪一个又心怀苍生黎庶?”
逄任眼中凄凉,一字一顿道:“天下皆黑,我何独生?况丁绪将军,铁骨铮铮,宁愿自戕,亦不愿助萧为虐,逄某枉在世间苟延残喘数十年,堂堂天子门生,竟不如一武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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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这才明白,逄任到底为何会出尔反尔。
丁绪壮烈自戕,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让他觉得自己为了苟活,做得事情太过不齿。
逄任冷笑道:“可是麒尾巢已然落入你的手中,逄某大错既已铸成,于事无补,只得想此毒计!那龙目乃是当初丁绪将军暗设的机关,龙目若毁,必有三支箭簇顷刻激射而出。只是可叹,这箭镞无毒,还差一点就射杀了那莽夫!”
“天意如此......逄某又能如何,能如何啊!”逄任仰天悲呼道。
苏????????????????凌一阵默然,忽的昂头,满眼杀气道:“事到如今,逄任你当如何收场?若想活命,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如何进着石门罢!”
逄任冷笑一声道:“痴人说梦!苏凌你智计无双,倒是亲自去破这石门啊!”
苏凌一怔,自己还真就束手无策。
逄任忽的向他招招手道:“苏凌,你近前来,我有话对你讲!”
苏凌刚想迈步前去,却被林不浪和周家三兄弟拦住道:“公子,小心有诈!”
苏凌一摆手道:“他已然被制住,一介腐儒,我怕他作甚!”
说着迈步向前,来到逄任近前道:“有话就说吧!”
“苏凌啊,你乃不世出的奇才,只恨你我敌对,若不然......罢了,多说无益,只是,你那番苍生黎庶之言,字字珠玑,我是要死之人了,纵有如此志向,而难酬矣!苏凌啊,还望你那番豪言壮语不只是说说而已,大晋苍生,拜托你了!”
苏凌淡淡道:“不用你提醒,苏某行事,无愧于心!”
“真的么?若萧贼篡晋,你当如何自处......”逄任冷笑道。
“我......”苏凌一窒,难以回答。
“萧元彻多疑......他称霸之路上,容不得任何人成为他的绊脚石!便是你苏凌,亦不可以!苏凌啊,你当早做打算,久留萧元彻麾下,恐有杀身之祸啊!”
逄任一字一顿,眼神疯狂而灼热。
可是他此言,字字如刀,直插苏凌神魂之中。
苏凌不得不承认,逄任此言,的确有道理。
虽然他明白,这个逄任在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苏凌自己的心中,埋下一颗与萧元彻决裂的种子。
直到生根发芽......
苏凌恼羞成怒,忽的一把将逄任的领子揪住,怒道:“逄任,我苏凌命运如何,你是看不到了!你居心叵测,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逄任眼神悲凉,凄然笑道:“不劳苏长史动手了......不就是一死......逄某已然准备好上路了......”
话到这里,苏凌蓦地看到逄任的嘴角淌出暗红色的血液,整张脸痛苦的扭曲起来,呼吸变得极为急促。
“那毒药......在这暗洞之中,我早已吞下......逄某终于可以安心赴死了!”
苏凌脸色大变,大吼道:“逄任!你还不能死,快告诉我此门当如何打开!快!......”
“你想知道?......心诚则灵......心诚则开......心诚......”
声音戛然而止。
“唉——!”
苏凌长叹一声,缓缓的松开手。
逄任的身体瞬间扑倒在地,再无生机。
众人好一阵沉默,整个石门山洞,鸦雀无声。
半晌,苏凌缓缓扭头,闭眼长叹道:“若沈济舟麾下,如丁、逄者众,也不会十数倍于丞相人马,迟迟拿不下旧漳城啊......”
自古宵小如鱼得水,好人艰难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