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秋风悲画扇 2

卢豫忽插言道:“那任惠乃是勇将,在军中颇有威名,崇恩竟能以一己之力杀之,可见这些年崇恩虽不再冲锋陷阵,一身武艺却未曾撂下,着实难得。”

陈封道:“原来卢太尉早识得任惠勇猛。陈封惭愧,那任惠是我熊飞军部将,我竟不知他威名。我若早识得他,提拔重用,也不致有今日之事。这也是陈封识人不明之过了,日后还要向卢太尉请教。”

郑帝道:“大郑禁军多有勇将,崇恩昔日领兵之时,何尝不是勇冠三军?崇恩,你杀了任惠,却如何能平安出他军营?”

陈封道:“禀陛下,臣能安然无恙,全赖臣麾下指挥使程备口舌之功。”

郑帝道:“程备?朕记得,是你荐他升任的指挥使。嗯,适才默之也说他随你一同进了军营。”

陈封道:“正是。程备以言语规劝娄营众将,臣也允诺不再追究娄营将士罪责,乱兵才放下兵器,送臣安然出营。臣也恳请陛下允臣所请,赦了娄营将士罪过。他们也是受任惠之惑,又不敢违抗军令,才随任惠铸成此错。然这些将士终究是我大郑勇士,朝廷养他多年,还该用他在沙场上将功折罪才是,若就此弃之不用,殊为可惜。伏请陛下明鉴。”

郑帝点点头,却不置可否,道:“崇恩处置的不错,将一场变乱化解于无形,并未祸及梁都。但若论功嘛...诸卿,此事已了结,功过还该如何评说?”

郑帝说完,众人一齐望向袁端,此时,自然该他这位首相奏对了。

袁端在椅上微微欠身,道:“陛下,臣以为,此番兵变,天璇卫娄营统制使任惠自是首恶,他自克扣部下军饷,却欲将罪名推到主将身上,其心险恶,其罪昭彰。然如今首恶已伏诛,似也不宜株连,只需将任惠家产充公,以补亏空,再将其家眷发配充军便足矣。至于天璇卫都统制使陈肃,虽有治军不严之罪,然他不畏兵锋,以死相争,却也难能可贵,况且如今陈肃已遇难,又并未遗祸,其过处不问也罢。天璇卫娄营众将士,诚如崇恩所言,虽参与兵变,却不过是依从军令而行,也未招致大祸,臣请陛下开恩,恕其罪愆。然若无惩诫,难儆众军,臣以为,不若便罚娄营三千余将士一并去修建南园,充作苦力半年,以赎其过,也能为朝廷省些钱粮。”

郑帝笑道:“你这政事堂,当真做得好和事佬,你以为朕一心欲南园早日完工,便以此向朕求情,当真不愧宰相肚肠。”

袁端道:“这确是臣的小心思,难逃陛下法眼。然三千余将士不论如何处置,都伤我郑国筋骨,也伤我郑国颜面。只如此处置,方不负朝廷多年作养。”

郑帝道:“也罢,政事堂虑事也还周详。于陈崇恩,你政事堂又是如何论的?”

袁端道:“陛下,陈封执掌熊飞军,天璇卫与娄营皆是他部下,按说确有治下不严之过。然我朝军制,指挥使以上武将不掌兵。当逢战事,这些兵将皆是他陈封麾下,听其军令行事,平日里,却只由都统制使统辖。天璇卫从未从陈封出征,陈封于这些兵将并不熟识,哪里算得治军不整,驭下不严?”

“天璇卫都统制使陈肃是陈封族弟,又是陈封所荐,然陈肃为部将构陷,又为部将所害,纵有过处,也已以命相抵,当不必再问。陈肃若无过处,陈封又何来识人不明,管教无方之过?况且陈封平息兵变,也算得有功,纵不论其功,似也不该再论其罪。臣心思愚钝,不及其他,陛下圣明烛照,臣伏请陛下圣裁。”

郑帝点点头,仍是不置可否,沉吟片刻道:“嗯,这是你袁相公的意思,还是政事堂的意思?”

宋质道:“禀陛下,这是袁相公之意,但袁相公已与臣等商议过,臣等并无异议。”

郑帝道:“那便是政事堂之意了。默之,你可有话说?”

崔言道:“禀陛下,袁相公虑事比臣周全百倍,臣无话可说。”

郑帝又点点头,转头看向卢豫道:“卢太尉执掌天下兵马,这事生在禁军,卢太尉以为如何?”

卢豫安坐如山,听闻郑帝问起,方才略一欠身,道:“陛下,臣忝任禁军都宣抚使,禁军生乱,臣原该坐镇中军,调兵平乱才是。然此事陈崇恩并未遣人禀臣,臣初时也并不知晓。直至洪溢之在城中调兵,闹得沸沸扬扬,臣才有耳闻。臣想陈崇恩执掌都畿卫戍,又任着熊飞军都指挥使,熊飞军麾下生乱他欲自行剿灭,便不禀臣,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此处卢豫略顿了顿,崔言等人却已听出,原来卢豫竟挑出陈封这一错处来。卢豫是众武将之首,军中生出这等事来,陈封确该先禀报卢豫,再作定夺。但如今兵变已平息,再说这事,便有吹毛求疵之嫌。

崔言便道:“卢太尉,我郑国以政事堂总领天下诸般事务,昔年圣上也有明旨,命政事堂参赞军务,因此崔言以为,陈崇恩既已遣人禀与政事堂,便也算不得过错。若说过错,政事堂未知会卢太尉,确是政事堂之过。事起仓促之间,政事堂两位相公以降,从未经过兵变之事,是以有些失措。二位相公将这事交与崔言处置,崔言也有失张皇了,一时间只想着兵祸,竟忘了还有卢太尉要禀报。然卢太尉虽未亲自前往平变,变乱却已平息,并未酿成大祸,便请卢太尉恕过政事堂,如何?”

陈封也道:“卢太尉,此是陈封之过,与政事堂何干?陈封因想着麾下生乱,恐太尉责罚,便未敢惊动太尉。况且这事虽不小,却尚不致劳动太尉,有陈封在,何敢教太尉也一处担忧?是以陈封便自作主张了。太尉若要怪罪,明日陈封亲至都宣抚使司谢罪就是。”

卢豫呵呵笑道:“崔左丞、崇恩说哪里话?卢某岂敢有怪罪之意?为因卢某自觉肩上担子甚重,不敢有丝毫懈怠而已。此番虽只一营兵马哗变,崇恩又调兵及时,却毕竟与梁都近在咫尺,若是乱及梁都,卢某如何吃罪得起?”说着转向郑帝道:“陛下,所幸未闹出大乱子来,若是乱兵惊了圣驾,臣便只有提着这颗头颅来见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