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水一样流淌,也如水一样催人老去,二哥李宏达始终如高山一样耸立于心,他桀骜不驯,对于父亲他早有定论:牲口一样的思绪,动物一样的生活方式。并多次表明不屑与之为伍,将来会离开这个家,想不到他说的将来:竟如此短暂,还没有等李红旗长大,还没等李红旗悟过来,他已经迷一样消失了,连贾一岚也不能左右他的决定,贾虽然不识什么字,但她的贤良淑德足以配得上二哥,他去得义无返顾,毫无牵挂,象风一样消失,李红旗知道二哥一向心存高远,且不肯与父亲同流合污,对父亲有过深深的诅咒,他对于同村的弱者,多有同情,特别是在李宜忠淫威下,被奴役的女性,他有很高的道德标准,所以,他最终赢得冰清玉洁的贾一岚的青睐,如果不是意外,他们会最终缔结成幸福的伴侣,与二哥比,常常让李红旗自惭形秽,这两年,李红旗在污泥浊水中醉生梦死,忘了二哥,偶尔想起来,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一阵痉挛,甚至口中念叨,“二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只是……”
警醒之后,隔不了十天,他就沉沦如同被浸泡透了的叶片,一带泥土,也会下沉,“二哥,我没办法的,就是你见了王红,躲不掉,绕不开!她形象美丽,风情万种,不由得你不沉沦,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只是步了父亲的后尘,请你原谅!”太阳明艳照在头顶,春天诱惑太多,李红旗抬头看看天,魔怔了,我这是干嘛?心虚了?二哥是判官,他在冥冥之中审问了我?干嘛为自己辩解?二哥是终身判决?他笑了,踩在自己影子上,拧捻不痛不痒。
李红旗拉着破旧的板车,上面有些烂菜叶子,懒得收拾,任由风吹日晒,腿如同灌了铅,有几分沉重,他不再心思强烈想汛江滩的事,因遥远而隔膜,因距离一时半会儿走不进他心里,岁月可以摇摇晃晃,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消耗,一切无所谓起来。
他还没有把平板车拉进院子里,房东就很热情跟他打招呼,并且招手引过来一位被岁月熏染过,脸上起皱的女人,“红旗,她叫马凤侠,新来的租客,住你隔壁,认识一下吧?”
“噢!”他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直接拉车进院,放下就出来,去开自己的门。
“李红旗,我是马凤侠!住……”女人啰里啰嗦,把别人说过的话,还要再重复一下。
“知道了!”李红旗推开手,“我饿了,得弄饭,夜里起得早,吃点东西要补觉,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马凤侠热脸蹭人冷腚上,脸色一寒,那是不悦,房东僵在那儿,摆摆手,“不是!夜里起得早,他卖菜,夜里要去批发市场,下午吧,一觉醒来,就还过来了,这一点儿如同含羞草!”
马凤侠也是有脾气的,扔了房东,进了自己的屋,猛地摔上了门,这闭门羹自己吞下去了。
房东像狗摇尾巴一样摇摇头。
马凤侠一屁股坐在床上,听得见隔壁锅碗瓢盆磕击声,心中潮起烟火的欲望,这个快到十八岁的男人,勾起了她心中复杂的欲望,三十岁且不安心守夫顾家的女人,象云一样在外飘,象半熟不熟的石榴,一面保守包着心,一面又渴望被外来的男人勾搭,她不是丑,而是太平凡,尤其是那张不容易溢出表情的木瓜脸,木纳,僵硬,且自作高雅,保持着高冷,自我矜持,有心无表,加之脸上有风云斑,局部地区象漆一样的黑色、且有花心的釉子,象被坚硬的利器耕耘过,极不均匀,她这次逃家,不是一次意外的冲动,且是思谋已久,城里热闹的烟火气,强烈吸引她,她差不多在城里颠沛流离两天,实在熬不住了,才落脚于此,身上钱不多,城里也没找到生技,且是老和尚撞钟,混一天是一天,在家里,丈夫武良尘不浪漫,怜香惜玉的漂亮话不会说,象头驴,闷声干活,捧她到人顶,老太婆挤眉弄眼,拿话指桑骂槐,她不仅跳出来怼,还咒老太婆早死早托生,这种鬼哭狼嚎的日子她过够了,装点钱逃出来,想寻找浪漫,可浪漫躲哪儿去了不知道,这会儿她有几分后悔。
原来城里也是冷冰冰的,没有想象的美好,她开始想那些娃了,可已经走出来了,至少要混个把月才有脸回去,武家不会找她,更不知道她来城里,眼一闭,两行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狗屎的命呀,随便在哪儿都臭不可闻,除了武良尘受尽她折麿,没有人忍受得了她的臭脾气,他的妈八十多了,老而不死,与她如同钢针和瓷瓦,终日在破得漏风的家里叮叮当当,哎,乌烟瘴气的日子,实在心烦,流一阵泪,往床上一倒,就一觉睡到天擦黑,肚子里咕咕响,才爬起来,走到门外,才发现李红旗早用一把铁公鸡锁了门,人逍遥去了。她跺一下脚,拍一下大腿。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黧黑的晚上,身后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影子,学刘腊梅在停和走之间切换,出门遇见鬼了,谁这么下流?男的女的?不会是那个冒失鬼吧?她怀疑是陈家岩,这家伙最近看她眼神不对,冒火,也急了?挺能忍,三十多了,能忍过来,也算是半个或小半个英雄,不急不想?那事怎么解决?她很是好奇,要不谁会如此无聊?前面拐弯,就躲那儿揭穿他,匆忙往一棵歪脖子树后一藏,半支烟的功夫,人就摸摸索索跟过来,自言自语,竟然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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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哪儿去了?刚才我明明跟她身后的,一转眼就没影了,真是活见鬼,跟哪儿去了?”他像陀螺转着圈找。
刘腊梅突然轻走到他身后,大声断喝,“嘿!---!”
“我地个妈嘞,你是谁?吓死人了!”陈家岩全身痉挛转过身子,“你想吓死人呀?”
“我不是你妈!再说吓死不偿命!你把自己包裹成这样,男不男,女不女,吓唬谁呢?”刘腊梅不断推着他,往后搡。
“我跟你说:刘腊梅,你过了噢,再这样目无尊长,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要不看你是女,我能……”右手像一只鸟雄起,食指如喙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