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居住在一起的乡邻,他们就是这样凭着自我的感知和心理本能,以及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做人处事的方式,在感情纠葛、互相帮衬、对错弥合中平衡生存下来的。
长坤和姆妈出来时,找到住院部的医生,询问了长银的病情,可能需要多少医疗费。医生说:“手臂没有伤到骨头,因为出血过多,输了很多血。只要不出现血液问题,一周就可以出院。只是剜去的肌肉不能还原了,留下了剜痕。住院费用大概在一百元左右吧。”
长坤的姆妈对医生千恩万谢,走出卫生院,长坤就担忧起来了。在队里出工,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工分,更不要说年底分红,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一百块钱到哪里去弄呢?
长坤的姆妈倒是个经见世面的人,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但是嘴里还不会说出来。她要看长坤回家后,对他屋里的那个母老虎婆娘说了,有什么反应。长坤的姆妈心里想:“你是个闯天塌(荆州人在野外用来捕捉小的野生动物的带机关的笼子,也叫“打笼”),你敢捅破天,我看你怎么补屋漏!”
果然,长坤回家进房里对婆娘说了情况,那个一向凶恶撩天的婆娘也只能长吁短叹出大气,躺在床上不吃饭。
到了晚上才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了。长坤对他妈说:“她要回镇上去,我也没问她回去干吗。”
“她还能回去干嘛,不就是去找他那个骡子爹爹想办法?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赔情、赔钱是小事,还要看政府怎么个看法呐!”
这是长坤最怕的事,隔壁村里因为打棚架,兄弟俩都被抓去判了一年的刑。如果他的婆娘因为这事被判刑的话,他的娃儿谁来带?他的脸面搁哪儿去?他的婆娘会不会寻短见?
村里虽然再也没有谁议论这事,但是大家都暗暗地在心里想:看你这个万恶朝天的母老虎怎么收场,你没有抓到别人的把柄,就指獐射鹿、红口白牙地说人家的不是,而且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就看政府怎么收拾你,如果这次不收拾,像这样万恶朝天的人,指不定以后还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还有人心里盘算着:即使是不判刑,估计也得全大队开批判会,站在高板凳上亮相、示众,因为这就是在过去,在有祠堂的时候,也是坏族规家法的,还何况现在是新社会!
就在这个时候,长坤听队长说,长银的住院费当时是翠英用身上的抚恤费预付的。长坤就心里想:“首先得要向翠英说清楚,一定要变卖东西,把她交的住院费还给他。再才想办法到医院去,把长银剩下的医药费交了,这样才能平息这几家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