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谓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音楠在想,这冥冥之中是为何?种因得果,这一路兜兜转转到了冥界,虽然四处装点的十分夺目,晃眼一看尽是陌生景,但多看几眼却仍是万年不变的模样。是内里景物静止一般时间不变?是这人神鬼怪心不变?
细细追究下来,霁欢失踪,耿青穆受伤,而自己出来一遭的最事要紧的事情还未有着落,末址何样?莫不会者里头还装着有调虎离山的计策,将他或者是再将谁特意引离末址?
音楠想至此处,实在不放心,抹出水镜,现出此时的沐明。末址之境此时也已经入夜,想必今夜月色应好,沐明之中恹恹倦意的灯芯草和一笼一笼的淡叶竹,似是披上一层珠光,柔和又明亮。好在,一切如旧,他虽说没有在这样的时候镇守在末址之中,但沐明中的童子掌灯来往仍是有序。幸得他有一个板正的父亲,虽然常日里总与他没什么话说,但事情安排却总是谨慎,也幸而他那个母亲,常日里想的多是风花雪月,但从来没有在大事上犯过糊涂,治理之术也十分娴熟。
音楠想的出神,想起那日为着他择君礼而吵闹不休的一双父母,心有慰藉。
守在沐明水镜旁手执拂尘的小童,见到水镜有动,急忙拱手拜了音楠。音楠问道:“末址近来如何?”
小童恭敬回道:“君上离开迄今月余,末址结界至今未退,但末址境内无有任何异样。”
“沐昭何样?”
“照君上吩咐,仍是安排栾亓和栾修两位大人领着六位武将守着,一切如君上离开之时,并无异动。”
音楠放下心来,抹去了末址那头水镜的连接。
陌桑与北翼衡说来也是几千年没有见面,他来到冥界明面上为着北翼衡的婚事,自然有着他的去处。见到北翼衡的时候,陌桑恢复往日疏离冷肃的神情,饶是北翼衡借着新婚的由头,三次发问陌桑这多年去了何处,陌桑也未答一个字。明日的正礼北翼衡安排的好,也是体谅这前任冥君万事不喜自己个儿发神操持,虽说是三催四请的终于等来了神君,好歹应了约当证婚人,却不过是等陌桑出个面,为这个两族联姻添个大彩头。
待几杯茶后,诸事谈定,明面上的事情布置妥当,暗地里的事情也需考量。陌桑来到与音楠约定之地,却见到音楠盯着个水镜发神,水镜里头倒是无人,孤月高照,清清净净,只有一院子的秋风盏正开。这个地方陌桑见过一回,是音楠书房外头的一块地,那时迟默为了找音楠喝酒,又不想看到音师傅因她拖音楠出去而责罚音楠,便私自做主在这里围了一座酒肆,仿的人间景色,不过规格小了一截。
常来常往的陌桑自然也受邀也去吃过一回酒,那个时候陌桑、迟默同音楠三人,行过两回酒令,一次雅令,以水为题,猜谜作诗;一次俗令,猜拳玩耍老虎棒子鸡。两次都是陌桑喝的酩酊大醉,最后才醒悟过来,这些不过是音楠和迟默给她下的套子。但日子飞快,过了这么些年还记得如此清楚,便是真的有趣。
再后来就听说酒肆被音师傅知晓,在课业上狠狠责罚了音楠同迟默,迟默领了重罚还分了一半给音楠,酒肆自然也被责令拆除了。拆除之后,只剩下栽种的奇花异草被如师傅可怜留下,如今花花草草被这里的地气养的实在是好。
“你这处养花也不算浪费,不过当年地下确实埋了些好酒,不知道挖出来没有。”陌桑见音楠发神迟迟未发现他已经到了,便咳了一声开口道,“音楠君这眼神都快将那秋风盏看到这幽冥司来了,是在想什么人不成?不知道看到幽冥司来了,这样的贫瘠之地能不能养活这些花花草草。”
音楠这才回过神,迅速收了水镜,笑着转身回道:“幽冥司可不贫瘠,不然怎么会这么些年这么多神仙往这里挤。我不过想着其他事情,倒一时不察。”说罢同陌桑相视一笑不语,进了殿中。
“我也懒得与你兜圈子,先前在九重天的事情你可知道?”陌桑才一挨着座椅软垫,绝口不提秋风盏后的物是人非,直截了当开口问了音楠。
音楠见陌桑改了先前语气,蹙眉边想着无根山的事,边回道:“神君同予绎探查的事听闻了几句,我心中猜测的是,这桩事情你们自是有了眉目,个中七七八八的或许同我末址有牵扯。”
音楠猜的没错,就九重天上的天帝来说,到如今能与末址牵扯上什么的,除了当年往来末址的老几位,惟愿着六界最好是将当年的事忘了,他自己个儿也最好是忘了,末址之境上溯万年的战役,再上述多少个万年的旧人,最好谁都不要找不自在再提起。
当日陌桑见天帝时,天帝在云层之上呼啸风口中,对着一方凡世命格轮,双手摩挲,覆在背后,面色十分不好看,陌桑本不想过问过多,这六界纷繁复杂又不休无止的事情,但听见天帝阴沉着念叨出“那末址”三个字时,心知不妙,于是主动接上话头,将听闻凡世地仙报的那起起怪异之事往其他缘由上引,或说恐有妖魔作祟,或说乱序天劫降至,或说神魔暗地里的斗法殃及无辜,等等。但是此地无银之感,洞悉一切的天帝又怎么看不出来?只是,彼时给陌桑一个面子罢了。
想起九重天上,虽然陌桑并没有对予绎说假话,但天帝心思难测,他又不忍见帝后的伤心,承了帝后的请,自然藏了一些,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陌桑没有细说他与予绎如何走过几处凡世,见到的那些景象是个什么模样,只从嘴巴缝里漏出了一句:“你曾说能让你在梦里也无法安生的景象,可还记得?”
音楠轻敲夜笙的手突然停下,陌桑的这句话让他顿时抬起头,紧锁着眉头,面色凝重非常,不可置信缓缓言道:“如何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