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突破的时机已经成熟。
8月10日早晨,当蔺宇飞被叫到专案组房间里谈话时,他感到气氛已非昨日。
当三道锋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杀威”时,他先入为主,强作镇静地说:“昨天在我腿上这条划伤方面我说了假话。原因是我不太好意思向你们公开我们夫妻之间的隐私。既然引起你们的怀疑,我不得不秉真相告。昨天早上起床前,我和梁洁阻发生关系,她不愿意,在我腿上抓了一把。”
“噢,这么说,你们俩发生搏斗了?!”
“不,不,我没有动手!”蔺宇飞急忙否认。
“还说了什么假话?你就一件件老实坦白嘛!”赵荣严肃地告诫他。
“我是受害者,我坦白什么?!我不懂你们的意思!”蔺宇飞气急败坏,梗着脖子争辩。
赵荣说:“好吧,那我一条一条给你说。第一,我们给你打的传呼是‘梁洁急病速归’,你急着往家里跑什么?难道急病不马上送医院,还放在家里吗?第二,你说你昨天早上7点40分离开办公室时把钥匙拉下了,那么你8点06分又怎么进的办公室向陇海大酒店打的电话?电讯局电脑的记录在这里!第三,你所说的‘惯性循环’完全是谎言!泌尿科的专家已写了证明,你要不要看一看?”
见蔺宇飞已面如土色,低头不语,越荣继续说:“梁洁死前连上厕所都没顾上,分别是死在起床之前,是被勒死在床上的!什么她已穿好衣服梳头,什么她正接待来客,完全是贼喊捉贼,骗人的把戏!蔺宇飞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汗水,像一条条晶亮的蚯蚓,沿着蔺宇飞的额头、鬓角、脖子粘粘地爬下来。他仰天长叹了一声,又深深地垂下头,无限哀伤和懊悔地喊道:“我糊涂,我该死啊!”
蔺宇飞是在一时气头上杀死妻子的,这是偶然的一念之差还是必然的结果?很难作出恰当的评断。
出生于高干家庭的蔺宇飞,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不是那种不学无术、吃祖宗饭的纨绔子弟。他上学时品学兼优,工作后医术精湛,靠能力、靠水平38岁就被破格评为主任医生,四十岁又被提升为骨科主任。经他手接活的断指、断臂、断腿无以数计,精辟的理论功底和丰硕的工作实绩,使他成为骨科医学领域崭露头角的佼佼者,患者和家属送来的锦旗和感谢信上,称他为“神医”、“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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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在他面前的路,的确是光辉灿烂,前程似锦。但是,随着事业的发达,交际的频繁,他和妻子的关系却日趋紧张。
蔺宇飞是个性格外向的人,在他的身上,少了些书卷气,多了些风流倜傥。这两年,出国、开会多,认识的朋友多。朋友多,应酬也多。现今的应酬非同往昔,什么卡拉OK歌厅、舞厅、桑拿、按摩、足浴……蔺宇飞从不习惯到习惯,从习惯到洋洋自得、津津乐道。
他身上的这些微妙变化,引起了妻子梁洁强烈的反感和厌恶。
梁洁是个很正统的、贤妻良母式的女人。起初常用告诫的口吻规劝他:“你是个医生,是个学者,要懂得自尊自爱,怎么对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说得多了,就招惹丈夫的不快,有时反唇相讥,什么“不懂得生活”啦,“老修女”啦,话说得很难听,两口子就吵起来。梁洁爱面子,一吵架就把门关起来,也从来不对外人讲。但她已明显感到,随着夫妻感情裂痕的增大,家庭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症结究竟在哪里呢?梁洁认为,造成这一切的祸端,只有蔺宇飞的外出和交友。她唯一可以控制的,是在她的眼皮底下,在西安。她坚决反对蔺宇飞邀请那些“狐朋狗友”尤其是女性朋友来西安,但在“旅游热”成为时尚的当时社会,这根本是办不到的。
蔺宇飞是个有脸面、有身份的男子汉,他外出受到别人热情接待,人家来玩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安排住处,筹措车辆,陪吃,陪玩,除了不敢引到自己家里,哪一样都不好怠慢。遗憾的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近两个月来的客人特别多,上海的刚走,厦门来了一批;刚把厦门的送上飞机,广州的航班又从天而降。尽管蔺宇飞对妻子的反对有所顾忌,但他的性格、他的面子决定了他只能是我行我素。
如果在爱的基础上,双方设身处地地“体谅”或者“同情”一下对方,悲剧原本可以避免。但是……
8月9日,蔺宇飞陪同广州客人游览了西安东线后,当天夜里,妻子和他大吵一场。两个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说了许多伤害对方的气话。梁洁悲痛欲绝地大哭一场。第二天,是星期六,按照和广州客人的约定,要游黄帝陵。蔺宇飞不到6点钟就准备起床梳洗。一夜无眠,刚刚迷糊过去的梁洁被惊醒,她一把抓住丈夫的背心,愤恨地说:“蔺宇飞你今天不能走!既然你把这个家不当个家,咱们就离了婚你再走不迟!”
蔺宇飞忍住气说:“别再闹好不好?已经约好的事我怎么能违约?”
“不行!你先和我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蔺宇飞动气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你放手!我怎么连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梁洁的泪水潸然而下:“那就让我死吧!我实在不想活了!你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去找你的自由!”
一股恶气从蔺宇飞的心头蹿起:“你拿死来吓唬谁?你想死你自己死去,碍我什么事?!”
“好,我死,我死!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让你这个流氓无赖称心如意!”梁洁一头撞过来,未及提防的蔺宇飞一下子滚到了席梦思床下。床只有一尺多高,蔺宇飞毫发未损,但他顷刻间火冒三丈,疯了似地跳上床去,一把揪住梁洁的头发,恶狠狠地吼道:“想死?我就帮你!省得你一天到晚像乌鸦一样胡喊乱叫!”他顺手将系在床头上的电子驱蚊器的尼龙绳扯过来,在梁洁脖子上缠了一圈,使劲一勒。
不知是他下手太狠,还是人的生命过分脆弱,梁洁的眼睛和嘴一下张得好大,手脚胡乱地扑腾了几下,在他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划痕,便绵软地瘫在床上。鲜血,从她的唇角、鼻孔,缓缓地流出来……
许久,蔺宇飞才从噩梦中醒来,他手忙脚乱地为她试鼻息、摸脉搏、听心跳,一切都说明无可挽回。他痴痴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不相信是这双手干的。但是,很快,蔺宇飞又回到现实中来。他还只有四十二岁,还有很多的人生乐趣等待他去享受,他不想死,他要活!他迅速动手为还没有僵硬的尸体穿戴好;笨手笨脚地为她理那凌乱的长发,并在他的脑后卡上那枚几年前自己为她买的玉兰花型的金边发卡。紧接着,把她的尸体抱到客厅,摆好姿势,整理床铺,把电视机搬到地下,放倒,翻箱倒柜,开饮料,切西瓜……
当然,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始终没有忘记戴那副医用橡胶手套……
为人父母者,没有权利给自己的双亲增添白发、皱纹、眼泪,更没有权利给孩子稚嫩的心灵留下创伤、烙印和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