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轰鸣不止,震得大地都在颤动,一发发炮弹射进山林之中,被撞断的竹木夸拉夸拉的响个不停,溅起的泥土和烟尘弥漫在山林之间。
但这一轮炮击能带来多少杀伤?何冲一点都不看好,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那片山林之中到底藏着多少红营的人马。
他的探马遭到了大规模的袭击,红营之前的骚扰和袭击一直都放在清军的后队上,探马深入永宁县数十里,一个人、一只牲畜都找不到,人不可能总是保持高度警惕的,这种情况下不自觉的便会放松警惕,而红营很明显就利用了这种情绪。
回来的探马十不存一,每个人都说红营是调动了数倍于其的兵力来围攻他们,何冲对此并不意外,战场之上敲掉敌军的眼睛本来就是标准做法,清军和吴军的对攻也是从双方探马互相剿杀拉开序幕的。
探马被消灭,给何冲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困难,永宁县空无一人,清军只能依赖于探马进行侦察,如今没了探马,前路便是一片漆黑,何冲只能闭着眼睛往前闯,不知不觉就会踏进陷阱之中。
红营的骚扰也越来越频繁,大多数时候都是用爆竹伪装铳声惊扰军阵,但只要清军习以为常,便忽然用真铳真炮轰击行进的清军军阵,若是清军没有防备,往往都要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
然后便是陷阱,红营不仅仅破坏了村寨中的水井和水缸,还布置了许多陷阱,清军入村,无论是想要进屋休息,还是四处搜粮,时不时就会被这些陷阱杀伤,何冲亲自检查过,许多陷阱明显是新布置的,没有探马在大军之前作为眼睛,红营的人马有充裕的时间在村子里布置陷阱,直到清军前锋距离村寨只有一步之遥,再从容退去。
还有地雷,缺乏探马探路,前锋的兵将很容易一脚就踩进地雷阵中,整支军队全部都得被迫停下来,用民夫车夫去踏雷的法子也越来越不好用,那些民夫不是傻子,之前让他们踏雷之后,便已经有不少悄悄趁乱跑了的,再让他们去踏雷,一个个都瞅准机会就往山林中钻,山林之中指不定就藏着红营的人马,为了抓几个民夫把性命送上,最憨蠢的兵卒都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
若是平常,直接从附近的村庄抓村民来踏雷便是,但在这永宁县,这一套却没法施行了,何冲更不可能拿手下的兵将去踏雷,只能派人去另寻他路。
但派出去的人少了,就会遭到红营的袭击,若是派的人多了,探路的速度又快不起来,清军军阵停在无遮无掩的官道大路上,又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更别说军中兵将披甲走了一路,许多人随身携带的清水也用完了,又累又渴,一停下来便只想着休息,歪七扭八的坐在地上,当红营的铳炮打来之时,这些清军兵将便成了最好的靶子。
何冲也没有办法,只能一停下来便布置火炮轰击四面山林,轰隆的炮声可以给清军的兵将壮胆,让躲藏在山林之中的红营人马不得不转移和躲藏,也能给清军兵将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
但很快这个法子便不灵了,火炮轰击和装填都需要时间红营似乎找到了避炮的方法,只要炮火一停,立马就展开反击,依旧不停的骚扰着清军的军阵,更重要的是,清军这次根本就没有做什么攻坚的准备,携带火炮只是为了能在清乡之时打破村庄粗陋的村墙而已,火炮数量不多,弹药也不多,一轮轮打下来,已经消耗了大半。
但何冲也只能继续让炮队不停开火,用这种发泄般的炮击,维持住军中摇摇欲坠的士气。
虽然红营这些零敲碎打的骚扰所造成的杀伤对于四千余人的大军来说可以算是微乎其微,但清军兵将必须一路披甲前行,还得保持高度的精神紧张,人毕竟不是机械,一路行来从兵到将个个都是疲乏不堪,而且清军抱着发财的心思出兵永宁,到现在不仅没找到任何钱粮,连水都喝不上一口,还要忍受钝刀子割肉的折磨,巨大的落差之下,清军兵将的军心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这从清军的军阵之中就能看出来,原本还算严整的军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散乱,清军兵卒几乎只是在机械性的跟着队伍而已,对于军官维持军阵的军令充耳不闻。
而大多数清军军官也再没有了约束军纪的用心,他们牵着马混在军卒之中,骑在高头大马上太过显眼和危险,但下了马便再也控制不住军阵,原本还规规整整的行军,渐渐变成了一场散漫的游行。
一旦遭到袭击,原本还能有效组织起来对抗的清军,现在也出现许多乱跑乱窜的逃兵,而大多数清兵还留在军阵中,恐怕也只是因为跟着军队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安全感了,毕竟人多势众的时候,红营的铳炮射来,还能拿同袍的身体当肉盾,可自己逃出去,永宁县这片广阔的无人区,除了被人打死抓捕,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何冲对这种情况心急如焚,但他却毫无办法,清军以往与敌人作战,哪个不是排开阵势堂堂正正的对攻?就算是以前剿灭的那些山匪土民,他们也会利用大山进行机动和伏击,可从来没有把一整个县的广阔范围都变成他们的猎场的。
这对于何冲和清军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战争形态,而一时之间何冲却根本想不到任何破解之法,只能不停的责怪自己在安福县耽搁太久,以至于给了红营太多的时间将永宁县搬空。
“难怪吉安的杨知府会对某这次出兵是那般态度…….也许他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吧?”何冲心中的忧虑让他的面容都扭曲起来,只能长叹一声:“无论如何……先到了永宁县再说…….只是这永宁县的情况……..能好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