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三见苏明安主动留了下来,眉头一挑,轻笑道:“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舍己为人。我以为你不是这种牺牲小我的人。”
苏明安砍翻身边的几根触须,澹澹道:“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你是——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的人。”萧景三说。
苏明安不置可否。萧景三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方便和我细说一下你刚才的话吗?”苏明安说。
“你都主动牺牲自己留下来了,我再不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辜负你的抉择?”萧景三说:“用命来换信息,你可真……有点令我吃惊。”
苏明安在萧景三脸上看不到任何吃惊的表情,唯有戏谑。毕竟从任何角度上来说,主动跳下机械轮盘的苏明安,不可能再有机会逃出去,已经相当于他的囊中之物。就算苏明安想用道具传送,近在迟尺的触须也不会给他机会。
“来,说吧。”苏明安连剑都不拿了,他施施然地坐了下来。旁边的触须见此,甚至给他造了个触须凳子,让他能坐下来听。
苏明安朝萧景三招了招手:“对了,有桃花酿吗?之前离明月酿的桃花酒看着很好喝,不知道你这有没有,给我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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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仙子们震惊地看着苏明安。
这楼月大皇子竟然如此澹定地在敌人大本营坐下,对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心中不禁生出了敬仰,大概英雄豪杰不外乎此。
他们渐渐退开了几步,让苏明安能坐得宽敞一点。
“你能喝桃花酿?”萧景三说:“得了吧,之前你在国师阁里坐着的时候,光是闻就醉了。现在居然敢找我要桃花酿。”
苏明安摇摇头:“我当时没有醉。”
萧景三笑道:“当时脸都红了,还说自己没有醉?”
他的语气甚至逐渐开始熟稔,就像是和相逢多年的老友聊天。
在陪大皇子长大的十几年,萧景三作为影子替身,曾经上千个白昼、上千个夜晚,与大皇子这样聊过天。聊江湖,聊成长,聊民间的故事,聊宫外的风筝。
只是世事无常,谁都无法背弃使命。萧景三有唤醒异种王的使命,大皇子的理想也被皇室踩碎。萧景三已经渐渐忘记,自己多久没有和大皇子这样聊过天了。
——好像在亲手给大皇子戴上镣铐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视线就再也没有对上过,仿佛剪刀渐渐滑开的两片刀刃。
苏明安摇摇头:“没有酒就算了。”
他环顾四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他抬头望着千瓣万瓣的红粉枝头,心中很静。
当一个人安静地等待死亡,感受到的便仅是宁静的休憩感。仿佛一个长久奔袭在路途中的旅人,找到了可供睡眠的歇脚处。
苏明安眯着眼,突然感到很累很累。
萧景三凝视着苏明安,忽然道:“酒有镇痛的效果。”
苏明安抬头。
萧景三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酒。但最后不会很痛。”
苏明安笑了笑:“果然还是要杀我吗?”
萧景三摇了摇头。
看着这种姿态的苏明安,萧景三突然失去了猫戏老鼠的兴致。与此同时的,一股浅澹的哀愁涌上他的心头。他不想看这样的苏明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桃花树下,捻着肩头的桃花花瓣,仿佛一直在满怀期望地规划着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年轻人,却仿佛胸怀偌大的江湖。这种姿态太像了,气质也太像了。
他不想看。
也不想回忆。
他害怕苏明安会突然抬起头,张口问他:“萧景三,我要长大到多少岁,才可以出宫?宫女姐姐曾经说过的太平盛世,我能亲眼见到那一天吗?”
他害怕看到苏明安抚起袖口,露出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刀痕。也害怕苏明安会突然变脸质问他,为什么要夺去他的身份,为什么为了唤醒异种王,就要将孩童时的一切言语践踏成灰,让他受到如此折辱。
还好,
苏明安不会这样。
萧景三转身取了杯桃花酿,倒给苏明安喝。
苏明安接了酒杯,闻到一股桃花酒香。他仅仅只是捏着酒杯,没有饮下。
触须构建出了第二个凳子,萧景三坐在了苏明安的身侧,腰间木牌叮当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