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野晃过刺眼的白灯,人们脸上露出紧急与欣喜参半的神情,望着他时透着敬畏、尊敬、向往……
“——我们收到了更多的申请,除了八十岁以上的那一批老人,六十岁与七十岁的老人也自愿为神明贡献生命力。如果必要,士兵们也愿意,足有8912人可以随时待命。”不知是哪里的报告声。….
“——好。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牺牲,救下神明大人……”
这明明只是神明大人的一次近乎玩闹的自戕,是祂想要跳转时间线休息的欲望。祂太累了,累得想要自戕一次。
苏明安无法说话,也无法行动,他的身体成了一个不完整的拼块。
好心的医生们把各类珍贵药剂推入他的身体,这些药剂放在外面可以救下成千上万人,却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无数人为他换命,将生命力疯狂灌入石头中,让他无力的双手紧握着石头,令此身接纳掠夺千万性命的罪孽。
即使他主动松开手,不想吸收这些性命,人们也以为他是没有力气,七八双手同时伸了过来,帮他稳稳握住了这些荧光闪烁的石头。
尝不出味道的血灌入他的喉咙,他的脸向旁边侧去,想要避开,人们却以为他是太虚弱了,按住他的脸部扶稳,令他饮下这些罪孽。
人类对神明的爱化作了一场处刑,行使以爱为名的强迫,疼痛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灵魂。
——他们在拼命地对他呼喊。
不要走。
苏明安的眼前模糊了,他几乎辨认不出这种水光。但他忽然明白了人类寄予神明的依赖。人类贪生怕死,却能将神明固化为一座必须存在下去的灯塔。黑夜时,人类需要祂。白昼时,人类也需要祂。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标志”。
他们只是……需要,“祂”。
以此这些纯理性的思考与依赖转变为了一场坚定而疯狂的爱,为了这种狂热性的爱,人类可以忘掉自身原始的贪生怕死,将生命寄予神明共生,他们可以承接神明的任何命令甚至取走他们自己的命,却唯独无视神明自戕的意愿——其名为,“信仰”。
他们对神明的“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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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神明的“强迫”也是真的。
因“爱”而“强迫”,“强迫”是为了导向“爱”。
神明感到手足无措。
是祂自己把自己推上了神位,城主能够暂时退避,神明却不容走下,否则失望与悲戚的文明之火率先吞没的,是他。
……他终于明白为何神灵在千年后,仍是神灵。
一经走上,再无回头。
……
生命体征稳定后,已经到了凌晨五点。
房门口传来声音,吕树走了进来。
他目睹了苏明安砸成一摊血肉后,仍然心有余悸。他不理解为什么苏明安会从空中落下……总不能是自杀。
“……审判庭开始裁决了,裁决对象是诺尔。因为你当时跳下来,大楼上只有诺尔。人们认定是诺尔推了你。”吕树坐在了床边。
苏明安张了张嘴,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吕树的脸上是一种白纸般的表情,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局面:“诺尔逃了。现在全天下人都认为他是渎神者,是他害了你。”….
苏明安耷拉着眼皮,用眼神示意吕树。
“……我知道,不可能是诺尔。”吕树说:“但那样就没有别人。”
他将被子缓缓移开,露出苏明安的右手——苏明安坠落时,是左侧身体先着地,所以右手还算完整。但也满是青紫色的皲裂痕迹,手骨凸起,骨骼破碎,血管断裂,像濒临碎裂的一块石膏。
“……我在这坐一会。”吕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就安静地坐着。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仿佛世界正在无法避免地滑向深渊。
上午六点,玥玥来了,安静地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