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师傅曾跟我简单提及过,但他没有往下深讲。他说他从未亲身接触‘无我境界’,故对其的了解仅流于表面,所以不想多谈,怕误人子弟。”
桐生轻轻颔首。
“近藤周助真是一如既往的谦虚啊……那我就来给你补补课吧。”
“‘无我境界’——顾名思义,达到此境的人将进入心无旁骛、心无杂念的无我状态。”
“这和你平时专心做事时所常体会过的‘全神贯注’,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无我境界’的心无旁骛,是真正意义上的专心一意,脑海里没有半点杂念,心无杂念到连身体的存在都几近遗忘。”
“当进入‘无我境界’时,能把远高于平常的身体能力引出,特别是反应速度将得到极大补强,不再是经过思考后再行动,而是靠身体的实际经验,无意识地展开动作。”
“当然,世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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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强势的‘无我境界’,自然也是有副作用的。”
“其副作用就是会急剧消耗体力。”
“体力不佳者在进入‘无我境界’后,多半都会在寥寥几分钟之后,便因体力耗竭而虚脱昏倒。”
“长久以来,莫说是曾进入过‘无我境界’的人了,即使是稍微触及过此境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如果说——‘势’之境界是区分普通人和强者的分水岭。”
“那么,‘无我境界’就是区分普通强者和天选之才的分水岭。”
“唯有天赋、勤奋度皆不似人类的天才武者,方有机缘触及此境。”
说到这,桐生顿了一下,留给青登和木下舞消化的时间。
俄而,他再度开口道:
“接着讲我刚才所说的那个故事吧。”
“在亲身体验过一次‘无我境界’的强大后,那名剑士就一直对其念念不忘。”
“于是乎,剑士潜心研究可以自由进入‘无我境界’的方法。”
“最终,他开发出了一个堪称伟大的战斗技巧——源之呼吸法。”
青登眨了眨眼——呼吸法,光听名字就觉得好牛逼。
对于“无我境界”,他此前还曾略有耳闻。
但这呼吸法可就真的闻所未闻了。
听入迷的他,更加专心地聆听起来,上半身下意识地微微倾向桐生。
“‘无我境界’的本质,是精神的超高度集中。”
“换言之,只要能掌握自己的精神,便可随心所欲地进入‘无我境界’。”
“源之呼吸的原理,就是通过一种特殊的呼吸节奏,给大脑带来暗示,使精神获得集中。”
“在刚学会源之呼吸时,至多也只是让心神变得更专注一点而已。”
“不过……当你将其练至极致之后,就能随时随地地进入精神超高度集中的状态,进而不受任何限制地自由进入‘无我境界’。”
“只可惜,源之呼吸虽很厉害,但学习门槛却很高。”
“能够成功学会源之呼吸的人,寥寥无几。”
“这位开发出源之呼吸的天才剑士……恰好就是我的故人,与我有着很深的渊源。”
“在他的手把手的指导下,我十分幸运地学会并精通了‘源之呼吸’。”
听到这,青登猛然想起:在刚才的对打中,桐生老板一直在使用一种非常怪异的呼吸方式……
“桐生老板!”
青登迫不及待地快声道:
“难道说,你刚才所使用的呼吸方式,就是源之呼吸吗?”
桐生微笑颔首。
“没错,在适才的战斗中,我一直在使用臻至极致的源之呼吸。你刚才所直面的,就是进入了‘无我境界’的武者。”
“如何?在跟进入了‘无我境界’的武者打过一场后,你有何感想?”
“好强。”
青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强得不可思议!”
“觉得强就对了。”
桐生一把抓起身旁的竹剑,站起身。
“我今日要传授给你的厉害东西,就是源之呼吸。”
“现在,握起你的竹剑,继续与我对打。”
青登闻言,不由一惊。
“继续对打?不是说要教我呼吸法吗?”
“我的个人经验告诉我:仅凭口头传授,是没法学会源之呼吸的。你要在热血沸腾的紧张战斗中一点一滴地感悟、体会我的呼吸方式。运气好的话,仅需三个来月的时间,你就能初步掌握源之呼吸了。”
“……桐生老板,请恕我确认一下——你这真的不是挟私报复吗?因为我此前扬言要娶三个正妻,所以你就趁此难得的机会来狠狠地教训我一顿……”
“那怎么可能!”
青登的话音刚落,桐生老板便义正言辞地予以否认。
“橘君,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吗?”
“合理合法地揍你一顿,并且还是在进入‘无我境界’的状况下狠狠地揍你——这种想法,我可从来没有过。”
“别废话了,快带着你的竹剑到这儿来。”
青登的嘴角接连抽动。
不得已之下,他咬紧牙关,恋恋不舍地从木下舞的身旁离开,提着竹剑,站到桐生老板的正对面。
“啊,对了。桐生老板,在开打之前,请允许我确认一件事情。”
“何事?”
“你……真的要把毗卢遮那传给我吗?”
实话讲,虽然桐生老板的“月下赠刀”已是近2个月前的事情了,但青登直到现在都仍有一种不现实感——桐生老板的家传宝刀,这把闪烁紫光的酷炫宝刀,真的从此以后就归他所有了吗?
大概是没料到青登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吧,桐生老板的颊间涌现惊讶。
不过很快,“惊讶”转化为“笑意”。
他那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庞上浮现出会心的一笑。
“橘君,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吧?现在的你,已经完全有资格握持毗卢遮那。”
“所以,毋需感到坐立难安,毋需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把刀。”
小主,
“我想……能够拥有你这样的新主人,毗卢遮那应该也会感到很开心的。”
听到桐生这么说,青登下意识地垂低视线,望向正被他佩在左腰间的那把黑紫柄鞘、弧度很大的古刀。
他的面庞犹如日出后的天空,黑纱渐渐散去。
“嗯,我知道了!”
“那么……我们重归正题吧。上啊!橘君!”
音未落,人已至——胸膛以奇特的节奏上下起伏、眼中再度散出瑰丽光芒的桐生,闪现至青登的跟前。
白色的先革在青登的视野里飞速放大,
嘭!嘭!嘭!嘭!
千事屋的上空,再度盘旋起久久不散的肉体被狠狠抽击的声响……
……
……
江户,某地,某座寺庙的墓地——
三名年龄不一的男子,并肩站在一座墓碑前。
“你们是什么人?”
冷不丁的,三人的背后传来一道稚嫩的男声。
他们循声望去——一名年纪约莫为5、6岁的男童,朝他们投来不像是他这种年纪的小孩会拥有的锐利视线。
“你是……西野君的儿子吗?”
海老名问道。
男童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回过神,以稚嫩却又不失正气的嗓音,朗声道:
“是的!我是西野细治郎的长子,西野长太郎!你们是何人?快报上名来!为何要站在吾父的墓前?”
阿久津轻笑一声,语调多了几分像是感到有趣的音色。
“你的年纪虽不大,但讲起话来倒还挺有模有样的呢。”
海老名转过身,面朝西野长太郎,欠了欠身,以示问好。
“贵安,西野君,在下海老名叶宗。我们……姑且算是你父亲的战友吧。”
“战友?”
“汝父身死的时候,我们都在他的身边。”
“?!”
西野长太郎睁大眼睛,脸上写满惊讶。
“你们……是幕府的官差?”
海老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西野君,我想你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吧?汝父是在执行绝密任务之时,因伤势过重而不幸牺牲。我们也是那个绝密任务的执行者之一,出于某些缘故,我们的身份还不能暴露,所以还请你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们的存在。”
西野长太郎轻轻颔首。
“嗯,我知道了。”
“吾等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吊唁汝父。”
“这样啊……那请便吧。”
西野长太郎伸出手,摆出“请”的手势。
然而,海老名却摇了摇头。
“不了,我们已经吊唁得差不多了。想对汝父说的话,皆已道尽。吾等便先告辞了。”
海老名扬了扬头上的斗笠,然后领着身后的一之濑、阿久津,大步离开。
就在他们与西野长太郎擦肩而过的时候——
“……请等一下。”
海老名挑了下眉,顿住脚步,转回身。
“西野君,怎么了?”
西野长太郎侧过脑袋,目光扬起,毫不胆怯地跟海老名四目相对。
“既然父亲身死的时候,你们在他身边,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吾父可否死得壮烈?死得不负武士之名?”
西野长太郎的话音甫落,海老名等人便纷纷面露惊诧,下意识地目目相觑,面面相看。
少顷,海老名咧了咧嘴角,眉宇间浮起好奇之色。
“你这孩子还真有意思,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野长太郎正色道:
“父亲总教育我: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士,纵使是死,也要死得壮烈,死得不负武士之名。”
“除此之外,他还总跟我说:他的毕生夙愿,就是死得其所,死得能让所有亲友都为他感到骄傲。”
“所以……我很想知道……吾父死时……可有完成他的夙愿……可有死得……让我倍感骄傲……”
西野长太郎越是往下说,音量便越是低。
话到最后,他的眼眶已然微微泛红。
望着这名成熟得不像一个垂髫幼童的男孩,海老名抿紧嘴唇,若有所思。
俄而,他以抑扬顿挫的口吻,笃定道:
“你父亲死时,没有一点儿武士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