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结辉是湖南人,一家几口里他最小,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
他和哥哥都在家附近的家具厂做事。
在工厂里,朱结辉是家具厂包装工序的操作员,与他相近的有批灰、磨油、喷油、修饰这四道工序,工厂没有配备防护用品,朱结辉这两年里几乎每天都是泡在木屑、灰尘、油漆、天那水的环境里面工作和呼吸,都不用一天,半天下来,头发是灰白的,眼睛是丝红的。
前年九月份的一个下午,朱结辉开始发高烧,烧到四十度,哥哥送他去社区医院,打退烧药也退不下来,医生叫他们去北郊医院。北郊医院诊断为双肺感染,需要吊一个星期药水。一个星期高烧还是没有退下来,晚上朱结辉告诉哥哥,说他浑身没力,家人紧急送到六院急诊,翌日六院医生紧急开会讨论病情,咨询了朱结辉职业后,初步判定为职业病,需要留院观察治疗。
但六院不具备职业病鉴定资质,如果继续在这里医治的话,就无法要家具厂负责了。
于是紧急转移到了有鉴定资质的壹贰院。
壹贰医院经过观察治疗初步判定为噬血细胞综合症,却又迟迟无法给出最终判定,血样寄到杭州、寄到北京都确定不了。这样也就无法判定是家具厂的责任,无法要家具厂出钱治病。
朱结辉最严重的时候,血小板数据降到了1。钱也不够了。每天以泪洗脸,了无生望。他决定放弃了,眼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放弃治疗……回家等死……
在家人、护士、医生以及隔壁病床们的轮番劝导下,朱结辉才重拾信心继续接受治疗。
朱结辉在壹贰医院住了九个月,接受了21次化疗,一次一万左右。这九个月是拖垮朱结辉的九个月,也是拖垮他家庭的九个月。九个月的治疗,缓解了朱结辉的病情,但也只是缓解。
他们没钱了……
这时,家具厂提出:补偿五万块钱,解除劳动合约和签署免责声明书。逼于无奈,朱结辉同意签署,拿到了五万块继续治疗的救命钱。当准备转院到也可以鉴定职业病的省职业病鉴定医院时,医院那边告诉朱结辉,现在就算鉴定了是职业病也没有用途和意义了,因为签了那些文件,家具厂在法律上已经没有责任了。
于是朱结辉转到了最初的六院,最后科室主任肖医生拿了朱结辉最初的骨髓血样来诊断,专业地、强势地判断朱结辉的病状为淋巴瘤细胞白血病。壹贰医院的医生们都说你肖医生就这么牛逼?因为淋巴瘤细胞白血病也是职业病,而壹贰医院却判断不出来。在六院经过全方位的检验,以及深入治疗下,朱结辉的病情确实是淋巴瘤细胞白血病。也就是说壹贰医院耽误了朱结辉,如果一早就确定的话,就能找家具厂负责治疗费用,早早医治好了。
虽然现在只要接受化疗,从朱结辉自己体内里进行自体移植造血干细胞到体内就有机会痊愈。
然而,命运总是爱恶作剧。
朱结辉不能再找家具厂赔偿了,所以他现在不够钱医治了。
够条件的时候找错医院了,能医治的时候不够钱了。
哥哥是个赌鬼,给了积蓄几万块钱出来之后,再也拿不出钱来。大姐家也是能拿的全部都拿了。最无情的是他二姐,不闻不问,也不拿钱,朱结辉感觉就像没有这个二姐一样。
亲情,有时候也经不住考验。
最后还是大姐夫想办法,在网上发消息,联系上了市红十字会,在村里镇上组织了两次捐款,募捐到了五万多。大姐一家和父母一起想办法,东借西凑筹到了六万多。只是很多人听到是白血病都认为是医不好的,不肯借,再说朱结辉他二姐都不出钱,凭什么要他们借钱。
在壹贰医院九个月,朱结辉的血管因为打针次数多,血管收缩得厉害,只能使用PICC保护血管。PICC置管术是从手臂上插入一根管连接到心脏上的血管口那里,然后手臂上留一个接口。洗澡拿塑料包裹一下手臂接口处就可以了,很方便。
PICC根据体积决定连接管的长度,朱结辉的有46厘米长,有了这个打针只需打在手臂上的PICC接口就可以了,不再需要插血管。PICC要2400块钱,可以用上一年,只是每星期花200块钱要换一次药。
六院化疗专业一点,会在无菌移植仓里面进行,从颈部的深静脉插入长针,直接插到心脏接口的血管直接用药。化疗之后,体内的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血红蛋白会全部下降,这些都需要补充升上去,然而这些都很贵,特别是血小板。
自体移植至少需要15到20万,朱结辉家里最终只筹到了12万,在六院也接受了5次化疗,一直都在用钱。自体移植,是提取自身的骨髓,通过仪器杀死坏细胞留下最好的,移植到已经提前消除了自身相应细胞的朱结辉体内。但是这个方案的复发率非常的高,很危险。
不够的这十万八万,几乎就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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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结辉跟肖主任说:那就做自体移植吧!
肖主任问:要是复发了怎么办?
“那就不再医治了,等我死了把身上能用的器官全部捐出去。”
朱结辉在第六医院的住院部六楼的血液科里面,是个特殊的存在。别的病人都有家属在照顾,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而且他的心态已经超然了,除了吊针在他的病床之外,其它时间他都是在血液科里面晃荡,四处串门。
住在六楼血液科里面的,都是可怜的人。
但是也有温情在,血液科里面有一间小厨房,里面有各式厨具,都是刷卡来取电使用的。家属购买电卡,就可以使用小厨房里面的厨具来煮东西了。
毕竟住院部的伙食千篇一律,口味平淡,有条件的家属也想病患吃得好一些,医院提供了这样人性化的配置,她们也乐意,去外面买了食材,在这个小厨房里面来煮。
到了差不多吃饭时间,小厨房里面便会变得热闹起来。
大家都自觉地排着队,相熟的病患家属,还会互换食材,你给我两块鱼,我给你两个虾……
这样的氛围,在可怜的血液科里面,显得格外的温馨,以及难能可贵。
这个时候,朱结辉就会躲到自己的病床上。他的家人要工作赚钱,要四处筹钱,如果专门来一个人来照顾朱结辉,就是少了一个劳动力去赚钱了。
所以,只好让朱结辉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医院接受治疗。
孤寂一人。
久病成医这句成语,也不是不无道理。
朱结辉有时在护士站跟护士闲聊的时候,别的病患的检测数据出来了,朱结辉都能说个一二:这个数据高了,这个血红蛋白低了,这个白细胞异常……
护士们知道朱结辉可怜,也就没有驱赶他,由得他走来走去的。
六楼血液科里面,有个跟朱结辉很聊得来的病人。
他是个装甲兵,他是在特区服役的时候病发,费用基本上都由部队负责,所以他没什么经费上的苦恼,他妈妈专门在医院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