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教养堪忧,实属正常。
不过心中虽然腹诽,李斯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他不以为意地开口:“中车府令亦只是关心则乱矣!”
“不曾想,大长信之子竟是如此不堪,可谓纸上谈兵第二!”赵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或是此雾有蹊跷之处。”李斯此时表现得真是万分体贴。
而赵高则是心中微微一动:“吾不知兵,敢请教廷尉,大军于大雾中迷途,该如何处之?”
他说的乃是实话,虽然他学了纵横家,为了讨好始皇帝,又刻苦学了法家。然而兵家之事,他确实一知半解。
而李斯则不同,他虽然非兵家,然而亦是一统六国之功臣,多少知兵。
“此小事尔。”难得赵高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李斯笑容满面地摸了摸自己的黑髯,“中车府令难道忘了,军中有司南?”
赵高抚了抚额头,微微有些羞惭。
“吾关心则乱矣!”
他转过头来,看向琅琊台方向,语带杀意:“希望大长信之子,尚知司南该如何辨认吧!”
……
李超不知道自己此时在赵高心中,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便如同胡亥此时看他一般。
当然,说不知,其实不甚准确。应该说,他此时已经根本不敢想,也无暇去想。
此时他全身都忍不住颤抖,看着身前一棵有些朦胧的树,心中直冒寒气。
这棵树他已经无比熟悉,甚至已经刻在了他心里。
正是一棵歪脖树。
“此树缘何会在此处!”他失声地开口。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乃是从琅琊台之西侧入山道,而后东向而行。
而歪脖树则是位于山道外侧,或者叫做道右,位于他的右手边。
随后他原地掉头,此时他行于道左,右手边变成了山道内侧,左手才是山道外侧。
也就是说,此时歪脖树,已经到了他左手边。若是以方位论,则是南边。
然而,此时歪脖树,却端端正正地出现在了山道内侧,原本是御道所在的位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棵树长了脚,会走路?
但是树或许是精怪,长了脚,会走路。
御道难道也长了脚会走路?
琅琊台也长了脚会走路?
这边本来就是山道内侧,亦是第三层土台的台侧。
现在居然连土台都不见了!
李超此时楞在了原地,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异之事?
“骑都尉!”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却是胡亥。
他此时亦已经看出了不对,毕竟这个歪脖树如此有特点,短时间内已经出现了数次。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李超,语气笃定。
“此必为,迷鬼也!”
李超陡然一怔。
迷鬼?
鬼打墙?
鬼神之说,在商时就已经兴起。最早的鬼字就是一个象形字,乃是一个顶着田字脑袋跪着的小人形象。
田字乃是代表傩,也就是面具。所以最早的鬼字,便是指大家带着面具,跪着祭拜的那些,喻死去的人。
而至秦时,鬼神之说已然极为成熟。时有《日书》,将天文历法吉凶事,与日常所有行为结合起来,包括婚丧嫁娶,相宅,出行等。
只不过各地皆有《日书》,多而杂,皆为各国巫祝者而作之,谁也不敢说自己曾经看过所有《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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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迷鬼李超知道,因为此乃是出自《诘咎》。《诘咎》是一本专门介绍鬼怪的书,这年头贵族家里都有一本。
而迷鬼便是出自此书,亦是李超最熟悉之鬼。此鬼便是让人迷途,军中斥候常遇此鬼,被困在某个地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左传》有言,鲁宣公十五年,秦军伐晋。晋将魏颗与秦将杜回大战于辅氏,两将厮杀,难解难分。
杜回乃是着名的大力士,眼看魏颗将不敌时,杜回突然站立不稳摔倒,魏颗借机生擒杜回,秦军因而大败。
当晚有一老者入魏颗梦,言自己乃是魏武子小妾之父。魏武子便是魏颗之父,时贵族去世需以姬妾殉葬,然魏武子去世后,魏颗却将其小妾改嫁。
故小妾之父虽已死为鬼,却仍结草绊住杜回,助魏颗取胜为报。
此即为“结草衔环”中结草之由来。老者便是所谓迷鬼,若是绊马蹄便是结草,若是困人,便是结墙。
也就是鬼打墙。
李超身为统兵大将,自然熟悉所谓的迷鬼和结墙,然而,可能么?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此时四周已然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包括天上之日,亦隐藏在大雾之中。
然而再看不清,他亦知道自己此时乃是在琅琊台!
琅琊台,神灵之地也,神为阳,鬼为阴,鬼之见神,便如白雪之见烈日。
什么鬼敢在这等神灵之地猖狂?
而且鬼打墙只发生在晚上,且只能于不见天日之处,如树林,洞穴等地发生。否则以军中斥候之能,无论是观日还是观星,抑或是观周边山川大泽,都能确定方向,轻松脱困。
青天白日之时,何曾有过迷鬼?
然而,胡亥此语却提醒了李超,他懊恼地再度拍了拍铁盔。
吾久不至战地,懈怠矣!
他虽然为卫尉军骑都尉,统领此天下第一强军一部,然而卫尉军从未有过出战机会。
虽李超每日操演不辍,然而,操演与真至战地不同,操演可控,而战地之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是故,他此时此刻面对迷途,竟然连军中神器都想不起来!
“偏将军博识矣,且少待!”
“斥候何在!”他顾不得多理会胡亥,敷衍地发出一声恭维,然后转头发出一声厉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