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登上了乌篷船,吕蒙迟疑再三还是无视左边的那一封,将右边的这封犀利的、足以让陆逊赴死的“竹筒”递给了诸葛瑾。
“劳烦子瑜将这书信亲手交给吴侯…诚如鲁大都督所言…东吴是该保留住几个年轻、卓绝的后辈了。”吕蒙双手呈上。
诸葛瑾恭敬的接过,感慨道“我替鲁大都督谢吕将军的宽宏…”
因为左边那封竹简是诸葛瑾看着吕蒙写的,言辞真切,足以让陆逊与陆家免于此难。
再加上吕蒙的这一番话…
故而,诸葛瑾下意识的以为手中握着的依旧是这一封。
吕蒙张口道“步骘将军是监军,死于非命,那监军只剩下吕某一个,吕蒙自会将最公正、最真实的境况报于吴侯,先不说是非对错,至少吕某呈上的是真相!”
闻言,诸葛瑾感慨道“若东吴人人都如子明一般豁达、公允,那又岂会多出许多无妄的猜忌,岂会任凭那数以万计的鲜血染红长江!”
“子瑜过誉了——”吕蒙是受之有愧,可他尤自摆出一副泰然的模样。
旋即,两人在江边庄重地躬身互拜,而后诸葛瑾怀揣着那封早已封口的竹筒,踏上了归船。
此行荆州出使月余,总算是该回去了。
目送着诸葛瑾的船舶消失在水天一线。
吕蒙感慨道“先有太史慈,再有周公瑾,现在又是陆伯言,将来会是谁呢——”
这话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一旁的树丛中响起了“沙沙”声,一时间人影攒动,刘熙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他缓缓走到吕蒙的身旁,也望着那天水一线,却是沉默不语。
吕蒙当先小声感慨“吴侯看到信笺后,那陆伯言必死无疑…陆家也必定惨遭血洗,陆家军断粮之下,不堪一击,你们交州为刀俎,陆家军威鱼肉,任凭你们屠戮,现在你们满意了?”
“吕将军言重了。”刘熙浅笑道“两位公子,我等一定会好生照顾…吕大将军放心!”
“希望尔等言而有信,事成之后,能将我两个儿子送回我身边!”
“这次一定!”
说过话,刘熙转身就打算走。
“刘先生留步。”吕蒙连忙喊停。
“怎么?”刘熙脚步一顿。
吕蒙深深的吐出口气,他问刘熙,“我随便问一句,刘先生若是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吕某闻交州七郡督士燮先生是读《春秋》的,可《春秋》中素有大义,当不曾教授过如此‘背刺’的行径吧?如此背刺,交州是从哪学来的?师从何人?”
吕蒙问的一本正经,一双眼睛亦是望眼欲穿。
“哈哈哈哈哈…”刘熙突然大笑,“人言吕将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却如何不知晓《春秋左氏传》中,哀公二十七年,‘智伯’水攻晋阳,却被韩魏背刺的故事?又如何不知晓,哀公十三年,勾践趁着吴王夫差率主力北上黄池会盟的时机,进攻吴国,背刺的故事?”
言及此处,刘熙笑道,“老子有言‘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庄子又说‘以道驭术,术必成。离道之术,术必衰。’”
“背刺是一门学问,也是术啊!若要成,当以道驭术!吕将军千万不要舍本逐末咯!”
这…
听到刘熙这么一番话,吕蒙仿佛瞬间开悟了一般。
他心头不住的喃喃
——『背刺!背刺!以道驭术,术必成!术必成?』
他像是突然就有了全新的顿悟。
这更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
…
…
建业,宫殿之中。
紫髯碧眼,威仪棣棣的孙权,他正手握着一封吕蒙传来的书信。
书信中的内容“触目惊心”,可哪怕如此,孙权依旧保持着泰然镇定的姿态。
他从小生长在这么一个派系纵横的地方,他每天接触的都是鬼蜮伎俩,都是人心叵测。
他继位之初就用制衡心术,将所有派系握于鼓掌之中。
他这些年,更是用手中的权利,压制着任何能威胁到他“制衡心术”的人。
小主,
虽小了二十岁,可他的藏心术与攻心术是能够匹敌曹操与刘备的存在。
此刻…
孙权不漏声色的看完了这封吕蒙对“陆逊”的声讨,他淡淡的问诸葛瑾,“如此一封信笺,便是子明的意思么?”
“是。”诸葛瑾哪里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尤被蒙在鼓里,他拱手道,“这是吕将军的意思,却也是鲁大都督的意思…”
孙权碧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比刀锋更锋锐的眼芒,可只是刹那之间,孙权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让孤想一想!”
诸葛瑾再度拱手,“吕将军带回的是真相,鲁大都督的意思,亦是尊重真相,敬畏真相,不放走一个坏人,却也不冤枉一个好人哪!”
最后留下这一番话,诸葛瑾徐徐退出了此间宫殿。
他心里还觉得,总算不负鲁大都督所托,事儿是办成了!
那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下了一多半儿。
可…
他哪里知道,他的话,孙权只记下了一句——“不放走一个坏人”。
就这么一句!
待得诸葛瑾的步子彻底消失,孙权的眼眸开始变得阴郁,他朝帷幕之后招了招手。
“顾老,孤要诛了那陆逊陆伯言!”
“孤还要让整个陆家如同九年前那太史慈的扬州势力一般彻底消失、灰飞烟灭,那一次是你教的孤!”
“这次,还得是你!告诉孤,孤要怎么做?”
…
…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