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襄阳,随着关麟归来的人里有甘宁与士武。
糜芳的儿子糜阳像是当先得到了关麟的吩咐,提前也赶到关家府邸。
此刻,在孙家姐妹所在的这一处院落外。
糜阳看到关麟,当即拱手道:“公子…”
关麟看到糜阳,露出几分笑意,“你与你爹守江陵,诛杀敌将周泰、潘璋、马忠,使得那徐盛寸步难行,这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待得我爹归来,定要让他表功一封发往蜀中,让我大伯好好的封赏你们父子。”
糜阳再度拱手,“多谢云旗公子…”
关麟却是话锋一转,“那么…交代你的另外一件事儿,可办好了?”
“已经查过了…”糜阳道:“一些女婢提前在其中搜捕,没有发现任何锋利的器物…”
闻言,关麟颔首,目光又转向甘宁,“甘将军,孙家姐妹当真不会武艺吧?”
“我可以保证。”甘宁信誓旦旦的说,“这两姐妹从小被孙权与那步练师小心呵护、养大,别说是武艺,就是重活儿都从未干过一件…只是,姐姐孙鲁班有些心思活络,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末将提议…还是直接抓捕了为好,避免生出无端的事项。”
抓捕?
的确是最简单!也是最高效的行动!
似乎,既然已经识破身份,那么也没必要去演。
但,一旦真的抓捕,那势必关府上下传得人尽皆知,很快…整个荆州、乃至于东吴都会有这般消息传出。
当然,这消息本身没什么,可偏偏与关麟的计划有些冲突!
大虎、小虎,看似是孙权的两个女儿,可若是用好了,那便是最佳的政治筹码,可以做很多事,布下很多计谋,更重要的是能瓦解东吴的人心——
心念于此…
关麟直接了当的拒绝了甘宁的提议,他笑着淡淡的说:“直接抓了那就太没意思了…今晚诸位就辛苦下,若是听到摔杯之声再行闯入,若是没有,那…就相机行事吧!”
说到这儿,关麟转过身,他刻意的整理了下衣衫,大踏步的迈入这院落之中,走向那“二虎”所在的闺房之内。
…
…
绝望了!
此刻,正在建邺城一方医署内的孙权他已经有些绝望了。
伴随着这份绝望…孙权愤怒的吩咐,“明日传那曹丕上朝,孤要狠狠的,狠狠的羞辱他——”
这声音,像是无能咆哮;
这声音,也像是一份独有,属于东吴的悲歌。
医署中除了他孙权外,还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东吴副都督吕蒙,以及一个刚刚将三条不利的情报传回,在孙权的怒喝下,低着头泱泱褪去的亲卫。
就在刚刚,这亲卫将接到的三条情报禀明。
其一,濡须口大败,两百五十艘战船陷入埋伏,被大火引燃。
徐盛奋勇率楼船撞向魏军主船,意欲同归于尽…
可最终,虽拼的张辽重伤,但徐盛却阵亡,整个两百五十艘战船多数沉入大海,少数被魏军缴获。
除此之外,濡须口损了九千兵,只剩下周循带着三千周家军苦苦支撑…两百五十艘战船上的一万八千名兵士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这仗也打的——太悲痛,太悲壮了吧!
不及孙权感慨徐盛之勇,亦或者悲痛又两万多兵没了…
第二条消息更悲痛…
成德、六安、谢步,可以说…合肥以南的城池均已失陷。
甚至,庐江水路的港口晥口港也在贺齐的命令下,拱手让给了关羽,孙权仅剩的这支兵马…全部退入了庐江城。
而如今这种局面下的庐江城,外援尽断,被魏军与关家军团团包围…鬼知道还能坚守多少时日?
一旦庐江失陷,那么…接下来,就是建邺城,江东将再无任何防护。
——『完了呀!』
——『大势已去啊!』
就在孙权感慨之余,他听到了第三条消息,这是步练师传来的消息,是孙权最疼爱的两个女儿孙鲁班、孙鲁育突然失踪于江夏…不知所踪!
就如同昔日的孙尚香、李静宵一般,像是一夜之间,就没了任何消息…
这…
这让她们的母亲步练师心如刀绞,但…对于孙权而言,这种危如累卵的局势下,似乎…女儿的失踪已经无法让他的心情进一步悲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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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他的心境已经悲痛到了极点。
“下去吧,都下去吧…让孤待在子明身边静一静,静一静——”
孙权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在门外护卫的兵士…
“喏!”随着一道声音,孙权最后剩下的一干车下虎士齐声应答…然后退出老远…
“子明啊…”
这时,随着一道拖长尾音的呼唤,孙权坐到了吕蒙的身旁,他的情绪显得有些不太稳定,他的语气显得有些颓然。
“孤素来信你,也知你是真心为孤夺回那荆州之地,但或许…你、我都错了…也许子敬是对的,也许公瑾是对的,也许…是我那大哥伯符是对的…”
说到这儿,罕见的,这位三十五岁的东吴国主,眼眶中竟有无数泪痕闪烁。
他像是羞愧,像是彷徨,像是茫然…总总复杂的情绪集聚在他的脸上,他本就方脸大口,胡须发紫,目露精光,身长腿短,天生异象…
但泪痕,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于他的面颊上浮现。
呼…
伴随着一阵粗重的呼气,孙权站起身来,他转过身背对着晕厥不醒的吕蒙,他望向窗外,望向那雾气横江的江面,望向那对岸晦暗不明的天,他沉吟着。
“孤十五岁当县长,从讨刘勋、黄祖,孤十八岁当诸侯,提领江东五郡,孤当初听闻中原传来的消息,说什么——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曹尔,孤那时还不服!可现在…可今时今刻…”
孙权像是在拷问自己的灵魂般,扪心自问:“刘备在益州节节胜利,让孤想到了周公瑾,也让孤眼红啊,英雄谁不想当?可是十万人的我也过不了张辽那关,我还能干什么?怕是那刘备、曹操,就是他们自断双臂,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孤那一仗打输了,然后天下人,都在耻笑孤吧?”
“呵呵…可天下人何曾想过,曹操有几倍孤的人口粮食,有天子的诏命,有颍川士族追随,有北方骁勇铁骑,有鲸吞十方诸侯的智慧与魄力,有宗室八虎骑…刘备有汉室宗亲的名望,有八方来投的魅力,有驰骋疆场的血腥,有百折不挠的坚韧,有不惜性命的兄弟,可孤…孤又有什么?”
孙权像是自嘲般,一边摇头,一边无比颓然的接着说,“可实际上,孤就是个平民出身,孤的爷爷就是个瓜农,说孤是江东小吏之子都没人信,至于什么孙武之后,呵呵,我自己都不信…若非我英雄的父亲威震天下,用性命换来有名无实的长沙太守,若非我那英雄的兄长,谈笑间席卷江东六郡最终传于我,可他们都不在了…我就这点儿能耐?我没有父兄的勇武?我拿什么执掌这江东的山河?”
孙权越说越是心痛,越说越是心有余悸,这是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下…他由衷的感悟、感慨。
“那时候,宗室孙辅背叛孤,庐江李术背叛孤,舅舅吴景不服孤,当年官渡之战,受制于山越,兄长不能袭击许都,后来赤壁之战又因为山越,孤不能追杀他曹操,一个山越几乎困死孤…”
“孤养兵十万都不容易,可却要随时面临百万之众、全民皆兵的山越,孤只能与这些东吴世家联合?否则…莫说是与中原争霸,父兄的基业,孤旦夕之间就会因为山越被摧毁…孤还能怎么办?人口、金钱、山越…这是压死孤的三座大山哪!孤杀了那么多有功之人,都是为了这三条啊,孤或许有愧于臣,但孤这一切都是为了江东,孤又做错了什么?”
孙权越说,情绪越是激动…
而随着这一句落下,他笑了,是极致苦涩的笑。
“呵呵,呵呵…天下都嘲笑孤,嘲笑孤十万人被八百人追着砍,嘲笑孤是江东鼠辈,可…又有谁知道,孤做这些是为了谁?是为了孤自己么?是么?”
孙权宛若歇斯底里一般,他又一次抬高了声调…
他的情绪,像是变得更加的激动。
就在他想将那些憋在他心头,所有藏着的,没有人理解的话…讲述出去时。
他的背后,那躺在床上的吕蒙,也不知道是因为孙权的话,还是身体恢复了一些,他先是小指抖动了下,然后…他的眼皮也在跳动,最终…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仿佛睡了很久、很久!
仿佛在迷离之际,一道道振聋发聩的声音,又将他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