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
“其一,臣低估了南齐边军的实力。过往三年之间,齐军屡屡在战场上取胜,但是真正与我军正面相抗的只有雷泽之战。在那场大战中,南齐边军集结重兵完成包围,我军鏖战良久才因为兵力上的劣势太大而落败。臣考虑得不够周全,决战之时齐军的攻势超过我军将士承受的能力,导致最后大军阵型溃散,再无回天之力。”
“继续。”
“其二,臣错误判断了齐军的主帅人选。雍丘之战展开前,齐军有资格负责具体指挥的有厉天润、萧望之、陆沉和刘守光四人,臣判断萧望之才是主帅,并且针对他的风格做了对应的安排。但是在战事进行至中段,臣发现齐军的主帅应是陆沉,那个时候再想调整已经晚了。如果臣能断定齐军由陆沉指挥,那么我军不会在一开始就陷入被动。”
这番话出口之后,很多文臣看向庆聿恭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
在今日这般被群起而攻之的前提下,这位南院元帅不想着尽快洗掉自己身上的罪名,反而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足以称得上光风霁月。
景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庆聿恭,继续问道:“第三呢?”
庆聿恭微微垂首,喟然道:“至于这第三点,便是臣没有提前查明翟林王氏的意图。早在决战之前,鹿吴山大败过后,那时候臣还有选择出战或是撤退的余地,但是随着翟林王氏的叛逃,河洛城被他们搅了一个底朝天,大军暂时失去后方的支撑,这毫无疑问是非常危险的处境。基于此,臣不得不寻求决战,因而踏入齐军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景帝心中泛起一抹古怪的情绪。
看来庆聿恭已经意识到他心情的转变。
根源便在于四皇子那几段慷慨激昂的说辞。
莫看先前那些景廉武勋群情鼎沸,实则是雷声大雨点小。
景帝从未想过要将庆聿恭逼入绝境,后者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旁人纷纷扰扰,这对君臣却是隔岸相望。
拉锯只是想看对方能做到哪一步。
但是四皇子的出面让景帝心里生出几分真切的怒意。
他将四皇子派到庆聿恭身边历练,却不容许庆聿恭刻意对其施加影响,更不能利用四皇子耿直的性情,制造出天家父子站在对立面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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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聿恭先前苦涩的表情便是由此而来,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四皇子会愣头青到这个地步,竟敢在满朝文武面前公开声援。
所以庆聿恭放弃了自辩,干脆利落地将雍丘大败的罪名抗在了身上,以此表明四皇子的动作与他无关。
景帝在很短的时间内理清楚这些脉络,随即淡淡道:“方才海哥说,这场大败最关键的原因是出现在雍丘北方的南齐援兵。”
撒改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心中一紧。
庆聿恭却平静地说道:“陛下,四殿下毕竟年轻,无法看透全局。南齐援兵的出现的确是我军失利的原因之一,但此战落败的根源还在臣的身上。”
他往前一步,躬身行礼道:“陛下,方才兀撒惹将军说的很对,臣身为主帅必须负责。雍丘大败导致五万儿郎战死,又彻底丢了沫阳路,现在连定州北部也被齐军夺了回去,这样的损失如果没人负责,对不起成千上万奋勇死战的大景勇士,故此——”
他稍稍停顿,殿内文武百官陡然紧张起来。
庆聿恭抬眼望向景帝,恳切地说道:“臣庆聿恭,请求陛下罢免臣南院元帅一职,请求陛下褫夺臣郡王之爵!”
此言一出,寂静的殿内陡然一阵骚动。
他们知道庆聿恭肯定会因为这场大败付出代价,却没想到此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觊觎南院元帅一职的景廉武勋大有人在,就连撒改也想过这个差事。
对于如今的景朝来说,北方完全纳入版图,仅有遥远的东北方向有一个艰难求生的北苍部落,北院的权柄越来越轻。
南院则不同,燕国暂且不论,南齐还占据着江南富庶之地,这就是无法计数的军功。
当庆聿恭请辞南院元帅,很多武勋的心思立刻热切起来,但是随即听到后面那句话,他们又感到气氛愈发凝重。
时至今日,庆聿氏依旧是景朝内部仅次于皇族阿里合氏的强大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