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杳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实际上,她是有些愣怔地看着张君雪,眉头已经微微蹙了起来。
——很明显,女子是故意的。
她隐藏自己能够掌控这份力量的实力,故意露出这个间隔,骗她来攻,而后擒住空中出招的她。
这当然是制胜的办法,但.沈杳曾邀请她抛却诡计、干脆一拼的。
如果你有这份能力,那么就不要留给我间隔好了,我会有其他的应对——虽然多半还是伱胜。
【倒翻鹞翅】别人不知道,但张君雪是知道这回事的。沈杳放她来攻,就是要明白地一决胜负——看看是你的刀重,还是我的剑快。
但张君雪没理会这件事,用面对敌人的方式猝不及防地胜过了她。
这当然无可厚非,但确实令沈杳心中升起微妙的不适——这不是输给友人的感觉。
但此时此地没什么好说,面前的女子已低头转身,沈杳俯身拾起长剑,也拱手一礼,下了擂台。
空中红幕收起,唱名之声传遍全场:“魁赛第一场,胜者,徐谷张君雪!”
“贵门的剑法很漂亮。”高台之上,谷云扶瞧着两人走下擂台,笑道。
“哈哈,这不像是好听的话。”
“岂敢岂敢,一门剑能让人感到美,正代表其深厚的意蕴。”谷云扶道,“这剑如山中云雀,舞枝饮溪——贵门名为翠羽,应当确是鸟形之剑?”
李蔚如叹服:“正是取自翠鸟。”
又笑道:“那评点一番这位弟子呢?”
“这我气粗才浅,又只看这么几眼,不好大放厥词。”
“哎~说说嘛。”
“那便是多质少灵,有音无韵。”
李蔚如笑叹:“这都是本门数一数二的俊才了,上宗贵人的眼界也太高。”
“哈哈,眼高手低罢了,我自己也是多质少灵,一样的。”
“呵呵,那瞧瞧这一场呢?”李蔚如往下一指,只见第二场已要开了。
“哦?”谷云扶下视场中,两位男子正往擂上靠去,一人年轻黑氅,带一柄赤红的剑,气质脱凡,另一人则年长些,长衫儒冠,做书生打扮。
谷云扶眼睛一亮:“这人倒给我几分看神京武比的感觉了,是位精彩人物啊——也是贵门的吗?”
李蔚如哈哈一笑,已不必他回答了,徐司功的唱名声传来:“魁赛第二场,儒衫藏剑,鞘中羁蛟——七蛟于英才、七蛟尚怀通!”
“唔哈哈。”谷云扶也仰头一笑,认真看去。
擂台之上。
两人相对而立。
于英才抽剑弃鞘,深深吸了一口气,摆开一个庄重的剑架。
作为七蛟最强的五生,多半也是博望州的五生第一,许多人是为他看好了一个四强席位的。事实也确实如此,今日五生之中,没谁敢说必胜于他。
而对面,尚怀通亦是第一次立定在了台上。
同样无有行礼,他缓缓拔出剑来。这是这柄剑第一次露于人前,剑身并不明耀,甚至偏于暗淡,但质感却十分光滑。剑柄亦是赤红,并且向下延伸出一条鲜红的细线,一直沿着剑身中心贯穿到了剑尖。
东海剑炉所出的丙下之剑,骆德锋为这位爱徒在少陇府求得,前后耗费一年有余才拿到手。府城之中,一把“丙下”当然并不如此珍稀,只因此剑并非购得,而是寻铸师订做打造。
铭之曰“原上火”。
清越之音经天,是鼎鸣奏响,擂试已开。
于英才握剑凝目,暂时未动。
但尚怀通并不在意他的动作,他只低头看着剑,伸指缓缓拂过。
他拔剑,是因为他要出剑。
今日他真正的对手不是站在这里的任何人,而是触手可及的这一剑——面前这位男人,七蛟每年花费一百二十两银子供养他,能帮自己完成它吗?
他缓缓合上眼眸,向前踏出一步。
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铺开,从男子的脚下,无声地笼罩了整个擂台,继而辐射到整个武场。
不是真气,也不是其他有形或无形的东西,那仅是一种感觉,由男子自心所生,反诸世界的意境。
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是历届观看武比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体验,许多观众都当成错觉忽略掉了。但在无意识中,他们的目光已经聚集在了男子身上。
而在高台之上,谷云扶猛然挺身,眼睛直直地盯住了场上的男子。
尚怀通仍然闭目,心已沉入窈冥之境,周围的一切都被纳入这一境界之中。
这本就是他精心选择的地方——魁赛,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简单的“场”,正如他屋中那植草的小盒。
欢呼、目光、利益、前途.凝成了同一种质性,环绕着、充溢着这座武场。而当他铺开千丝万缕,接纳过这片场域时,在一切属于自己的质性之中,一个阻碍、一个竞争者,就显得那样明显。
这正是他领悟“皆我”时面临的问题,如今如此简单纯粹地摆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