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觉得自己本来应该认得的,但显然此人在书法上有所造诣,风格颇为独特,于是裴液又不认得了。
他勉强蹙眉道:“古”
“古来志士,先穷后忧;人生在世,击楫中流。”
小主,
隋再华读罢,转身向前道:“后来,此人为奸臣所害。”
“.”
此时,后面稀稀落落一群官员才跟了上来。
一入此阁,便纷纷肃静。
诸官以品级职位列位两方,隋再华、赵章、常致远三人立于屋中尽头。
裴液静立于阁厅中心。
楼上展了下旗,博望园中锣鼓一寂。阁中鼎香静燃,礼官持册念道:“奉怀参选之人裴液,生年十七,武艺优卓,由县令常致远推举——常大人,此人可合参比之资格?”
裴液心中一跳——杨颜还和他说想拿魁首之奖励,此时他才知道,这真是两个少年听之使人发笑的打算。
常致远肃容道:“裴液生长奉怀,无罪无案,来历清白。”
“请常大人签印。”
常致远签过,礼官持册继续道:“常大人在此,已验明正身,请武魁前往临风台。”
这环节少女昨夜大略和他说过,礼官也提前递过流程,裴液转身,果见此厅尽头,正有一方台子探出楼外。
裴液提步而去,视野天光渐明,直到立于此台之上,少年一时临风怔然。
城南地势本来便高,其上再筑九层之台,乃是高临博望,目极云天,脚下正是南北大街,往前而望,纵横百路千巷,楼屋鳞鳞排列,尽头,已是高耸城墙。
真是看尽博望。
低下头,人们已尽数跟来,缓缓聚于街巷之中,几乎堵满了七八条巷子,一眼望去,俱是人头攒动。
此时见少年踏上台来,无数人挥手相呼。
而后,身后浑厚的唱声响起,不知传出去多远:“辛巳年博望金秋武魁,奉怀裴液,已验明正身,魁首无疑!现为之颁礼——第一礼,银一百两!”
脚下响起呼声,一位公差将一盘银子搬出放在了裴液身旁。
裴液余光瞧了两眼,到底知道这时不应去碰。
“第二礼,登阶丹一枚!”
公差捧盘而出,再次一枚精致的小盒再次放在了裴液身边的桌上。
这个盒子裴液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枚丹药再配合琉璃龙血,可以令他短期内就直奔五生之境。
“第三礼,授铜雀侠牒,牒铭‘博望金秋·魁’!”
裴液忍不住先探头去看了,比起前两者,这大概更是“身份”的象征。此牌在身,别人看他就不再是乡下少年,而是一位夺得武魁的佼佼侠士。
这一次出来颁礼的是常致远,老人目光中带着满溢的温和,郑重地将此牒交予了少年。
裴液接入手中,此牒确实是黄铜之色,质感和雕刻比他想象中要精致得多,边缘打磨圆润但又瞧来锋利,刚好是一种不割手的轻薄,整个牒子透出浑然一体之感。
其正面雕着一只矫捷的云雀,空处刻了“裴液”和一堆其他的字;背面则暗纹而平,留有大片的空白,只在第一行刻了一条清晰的字迹,字上饰以潞水环绕和秋叶之纹,正是“博望金秋·魁”。
裴液将此牌入手,是一种冰凉的沉实。
“第四礼,东海剑炉丙下之剑!”
自第一礼过后,脚下就已完全寂然,和少年一样,人们静静听着每一件奖励的名字,每一样都丰厚的令人艳羡。
但无人觉得少年配不上这份丰厚。
此时,裴液再一次探头看去。
公差捧盘而出,红布盖住了一柄剑形,放在了他面前。
裴液一把掀开,眼神立刻明亮。
只见青鞘细如脂,金纹若羽毛,柄如青玉,格似鱼鳞,剑格一侧,刻有【博望辛巳秋魁之奖】一行小字。
东海剑炉所铸之剑,自“丙”而始,多有些奇特之处,此时却不知这柄应在什么地方。
裴液轻轻拔开一截,秋水光敛,出鞘无声,明镜般的剑身上,铭有【山羽】两个潇洒书体。无论自内自外,这一柄剑都远远胜过了少年自己那柄,他微微沉默了一下,下一道唱声已自身后传来。
“第五礼,剑术《崩雪》!”
裴液微微一笑,不必寻找,他也能想象到少年在下面握拳咬牙的激动样子,这一次,却是隋再华走出来,将一册旧但保存颇好的书放在了他面前。
裴液一怔,却见老人并未离去,而是转身面向下方,竟然亲自为他高声唱出了最后一礼。
“第六礼——翰阁授名大唐武举!”
老人肃然转身,持一柔韧金笺铺在桌上,将笔递给了少年。
其上文案已俱,只留有一处空隙。
裴液怔了一下,在此处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填上了“奉怀裴液”四个字,蘸取红泥,按上了指印。
而后,赵章、范长史、白司兵、常致远四人一一在这名字上压上了官印。
隋再华将此册卷起,装入一个结实的小铁筒之中,交予了少年。
裴液双手郑重地接过。
至此,授魁已毕。
所谓博望推举、入京赴试,至此,少年再非籍籍无名,博望记得他的样貌,兵部录有他的名字,持册入京,当要参加整个大唐目光所聚的无双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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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再华指着那枚铜雀符道:“这个平日是可以佩在身上的。”
“.唔。”确实,即便仅就美观来看,这枚雀牒也足够别致,不大不小,正合佩在腰上。裴液提起它来,果见上端正有一处小小的系孔。
老人递与他一根串有铜片的系绳,含笑道:“授魁末尾向来有刺史赠诗之环节,今早赵大人把这美事让于我了。”
裴液一怔接过,这铜片显然是刚刚磨圆雕好,薄薄一片,竟然颇为精巧别致,一入手,牌上那行笔力劲洒的字就当先闯入了眼帘。
——“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
裴液重重地怔了一下。
而后他翻过来,背面小字雕着这首小词的全貌,是曰:
“不堪揣摩往事,夜来常见旧容。灯孤人寐怕秋风,摇落一枝凄梦。
未遇行藏谁信?如今方表名踪。天涯踏遍镜中逢,回首冰心不动。”
裴液似懂非懂地怔了许久,直到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握住【山羽】剑身平平朝他递来,另一只手指了指下面昂头探看等待的无数双眼睛。
裴液再次怔了一下,有些仓促把手伸入怀中:“那个.等一下。”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剑缨,有些破旧粗拙,上面串着一枚小小的青色玉柱。
新剑的系孔小了许多,绳子就显得粗大,裴液有些笨拙地把它一点点塞了进去,牢牢地系住。
然后他接过此剑,转身面对着下面数万双屏息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上前一步,奋臂高高地把剑举了起来!
小玉柱在朝阳下安静地跳动着,锣鼓花雨炸开在博望园,惊天的欢啸宛如海浪,一叠叠传遍了整个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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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补一下,“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出自侯蒙的《临江仙》:
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无端良匠画形容。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
才得吹嘘身渐稳,只疑远赴蟾宫。雨馀时候夕阳红。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