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鸿一瞥,成了沈谦想要去了解她的契机。
他想知道,什么样的闹腾,才会让人躬身去请太傅教学,什么样的一时兴起,才会让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变得谦卑知理。
他了解越多,越看不懂,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纵然竭尽全力,也只能看出个轮廓而已。
往后两年,沈谦会分些时间,将自己的目光看向李念。
她最初寄来的那些他不屑一看的书信,被他保管在酸枝木镶嵌贝壳的匣子里。
那些信上,字写得歪歪斜斜,但里面的内容却实实在在是引经据典,变着花样让他退婚。
再后来,李念的字越来越好,沈谦看她的信,多少有些期待起来。
放眼大魏,也就只有她,敢从恭谦有礼让他退婚,逐渐到骂他怂包不敢退婚,再到最后几封,也不装了,歪酸他是个贪权的外臣,都这样了也能不为所动,其心可怕。
沈谦越看越觉得她挺有意思。
后院长大的小姑娘,居然能说出“贪权外臣,其心可怕”的话来,是挺不同寻常。
再后来,信中时不时冒出几句类似“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这样让沈谦也怔愣许久的诗句来。
他虽然未曾对李念动过臣子之外的心思,但看到那些句子,也忍不住要称赞一句“天纵之才”。
世间有大才者多怪癖。
如今再看她这睡得人事不醒,嘴角流口水,四仰八叉的样子,确实多了几分合情合理。
这般思量着,沈行之伸手为她压了下被角。
李念恰在此时翻了个身,半只胳膊露在外面。
沈行之看着她的手臂,慢慢拎起来,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将那只胳膊塞回去。
他揉揉自己额角此时也觉疲惫。
次日一早,林建成堵在客栈四合院的门口。
他两手揣在袖口里,歪着头,两鬓微白的发丝,嵌入岁月留下的沟槽中,蔓延到他有些发白的下唇上。
春风吹动屋檐上的占风铎,亦吹动他官帽下飘荡出的碎发。
他就那么杵在风里,眯眼看着四合院上面的黑色小匾额。
一旁县丞缩着身子,紧了紧衣摆,嘴巴张开又闭上想说什么,又看他那样子不像是能说话的时候,便绕开林建成,拱手同站门口多时的北息道:“北侍卫,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天没亮就站在这,如今都到这时候了,里面两位爷还没起来么?”
北息一手落在剑柄上,绷着脸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