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不喊,越是让人害怕。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越来越紧绷。
湛淮晏紧攥着拳头,在夏日的夜晚里浑身却冒出冷汗,整个人都有些打颤。
他闭着眼,几乎无法呼吸。
湛淮玦手里攥着笛子,比湛淮晏的状态好一些,因为他觉得宋令虞受伤应该是假的。
就算是为了瞒过陈太医等人,她这个伤是真的,那么榻上的女子也不是她了,应该是她找来的替身。
要知道,男人在战场受了箭伤,在医疗条件这么差的情况下,都未必能活下来。
何况是刚出月子、奔波了千里的宋令虞。
宋令虞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绝对不是令虞,绝对不是……湛淮玦就这么自我安慰着。
湛淮晏如在深渊全身冰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煎熬,恐惧,痛得快要窒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屏风内传来宋令凝的声音,“箭拔掉了,伤口缝合包扎好了,能用的药也全都用上了。”
“皇后娘娘还在昏迷中,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了。”
湛淮晏两眼发黑,晕眩,高大的身躯险些栽倒,被身后的程达及时扶住。
陈太医几人退出来,开药方的开药方,配药的配药,煎药的去煎药。
宋令凝也走出来后,湛淮晏一把推开程达,几个大步冲进去。
他的膝盖重重撞上床榻,那一瞬的疼痛让他的额头冷汗滚落出来。
他却不理会,直接跪到地上,双手握住皇后的手,薄唇覆上的一刻,眼中的泪也涌了出来,“阿凝,你怎么会这么傻?你为什么要离京来到这里?”
她不仅来了,并且她没有跟徐将军汇合,而是带着半芙和又竹寻找到了山崖下。
在“耶律军”追杀过来时,阿凝不顾性命替他挡了那一箭。
湛淮晏的肩背弯下去,满是泪水的脸埋在宋令虞的手腕上,肩背不住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哭声。
这一夜宋令虞一直在昏睡着,没有丝毫苏醒的征兆。
陈太医把药端过来。
湛淮晏用勺子喂给她,却一滴都喂不进去。
湛淮晏就自己喝一口,俯下身抵开宋令虞的嘴,试图把药喂进去。
然而宋令虞连吞咽都不能了,湛淮晏这样喂反而呛到了她,让她在昏迷中又呛又吐的,扯到肩上的伤口,鲜血浸红白色纱布。
陈太医几人在湛淮晏背后跪了一地,冒着砍头的风险提醒天子不要再喂了。
当一个人连水都喝不下去,无法吞咽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回天乏术了。
“阿凝!阿凝……”湛淮晏擦着皇后嘴角呛出来的药液,一遍遍喊着皇后,热泪大颗大颗砸在皇后手背上。
他泣不成声。
半芙在这时进来,喊着陈太医,“陈太医,纪公子突然恶疾发作,你快去看看吧!”
皇后娘娘都快死了,陈太医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过去看其他人。
哪怕他身边跪着的几个军医,也不能离开。
湛淮玦不知道纪钦的用途,但既然是宋令虞带来的,他就抓了一个药童过去给纪钦看。
湛淮晏还不知道纪钦恶疾发作,跟他的阿凝有什么关系,直到榻上的皇后突然浑身抽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她在榻上翻滚起来,并且嘴角不断地吐出黑血。
“阿凝!你怎么了?”湛淮晏抱住皇后,看着似乎生不如死的皇后,他比皇后还疼上百倍,一颗心都碎了。
陈太医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地上爬过来,“皇上,皇后娘娘她……她……”
她曾经给湛淮晏试过药,现在跟纪钦一样,同时突发恶疾。
陈太医几人上前对宋令虞做着最后的抢救,宋令凝也冲了进来。
湛淮晏精神恍惚地退到一旁,听见背后走进来的徐将军回禀,“皇上,小丞相平安回来了。”
小主,
小丞相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湛淮晏充耳不闻,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榻上的皇后。
这时,皇后缓缓睁开眼。
“阿凝!”湛淮晏要冲过去,却只见皇后对他摇了摇头,不让他过去。
陈太医几人在这时往后退了退,跪到地上,低下头。
唯有宋令凝还在皇后的榻旁。
皇后不再吐血,静静地躺在那里,艰难地伸手,试图抚摸宋令凝的脸,声音虚弱到只有她和宋令凝能听见,“妹……妹妹……”
宋令凝的身子颤了颤,她以为这不是哥哥,这是哥哥找来代替自己死的替身。
可刚刚,她细致地检查过,这个女子脸上没有化妆和戴人皮面具,任何易容的痕迹。
她的五官、肩膀,再往下,胸口,都跟哥哥一样。
宋令凝听到小丞相回来了,但她这个冒充的小丞相在这里,回来的是谁?
宋令凝微微扯开榻上女子的衣襟,哥哥的右胸处有一枚桃花瓣的胎记。
如果这个女子没有,那么无论其他各方面她有多像哥哥,那也不是哥哥。
宋令凝双手哆嗦。
当那枚胭脂色的胎记一点点显现出来时,宋令凝的瞳孔也在慢慢睁大,满脸匪夷所思,惊叫一声往后退着,险些瘫坐到地上。
怎么会?!
不!
这个真的受伤,真的奄奄一息的女子,怎么会是哥哥?!
宋令凝用手掐那处胎记。
结果告诉她,这确实是胎记,是真的。
哥哥是怎么找到比她这个孪生妹妹,还跟她像的人的?
“阿凝,我……我是你哥哥。”榻上的女子抚着宋令凝的脸。
妹妹的脸是软的,带有温度的。
她的妹妹好好地活着。
而她,在临死前还能看一眼妹妹,摸一摸妹妹的脸,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