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坏

张良见她把褐色的汤药搅动起波纹,提醒她道:“公主分明身在漩涡之中,怎能自信独在清醒之外?”

许栀愣住,手也停了下来。

张良所言竟与应龙甚为相似,若所行之事皆在虚妄之中,韩非的事情还需要再问吗?

许栀自在悬崖上看见了对她祖父开枪的人之后,在她被冰水中浸泡的过程中,冰冷差点让她一度要失去了做这些事的目的性。

李贤又是那样深沉不可知,时而觉得他们选择相同,又能清楚看到他们的分歧。

张良见她变得局促起来,以为她是发觉了嬴政把她去雍城的路途当成计策而感到痛苦。她的神情“你是父王令蒙毅来此,可见他对你之重视。”

许栀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提到蒙毅与嬴政的用意。人在濒临选择的分岔时,一个细微,一念之差可以改变往后的道路。

这两个名字,足以让她谨记。

张良续言:“你的父王他是想教会你学会避而远之。”

“对你避而远之?”许栀笑了笑,直接把话给点破了,半真半假地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道:“是父王看到了你的才华,而我想要杀你。你当日在梅园那般对我,竟敢把话推到我与母妃身上,若不是我知道父王想要留你,我早就让李贤在你接我回宫的路上杀了你了。”

张良很快把所有的事情连成一片。不由得感叹,若真如她所言,早在冥冥之中,是他的恻隐之心救了他自己。

这时候,李贤之前送她的兔子蹦到了她的脚边,她摸了摸雪兔的背,轻声让它过去玩儿,兔子能听懂话似地,果然又往另一个角落跳过去了。

只见嬴荷华又抬起脸来,面容上有着惯用的笑意,和以前一样还是喜欢用般得意洋洋的语气说话,“不怕告诉你,我之前在韩国郊外被墨家弟子用弩机伤过,所以我对韩弩很熟悉。”

张良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言外之意是她在马车上,她看到了发出的弩箭,她知道了他与他人策应想要杀她。

张良以为这是问罪,可她脸上的笑没有减去。

“我啊看到弩箭,我是想,既然如此,要不我们一块儿死了算了。”

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会是这样,面对赤裸裸的杀机,能够如此坦然。他禁不住问:“为何会这样想?你不恨我?”

她乌泱泱的黑色瞳孔泛起了属于她灵魂深处的一种慈悲,却听她故作恶毒的语调在他跟前说:“一了百了嘛。你死,我带走一个威胁大秦的人,对我来说不亏。你也知道,我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俩在黄泉遇上的话,我就呈情让地官把你的罪判得重一点,每天熬大夜,不让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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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计杀了她的前提下,她却连走刀山淌火海,这样的重话都说不出来。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便是不会。”

许栀蔓延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咏叹,“那你可否如实告知我,韩非先生如今状况可还好?”

“老师隐于山间着书,不时能得他书信,言中不谈秦与韩。老师他记得与你十年之约,你不必太过担忧。”

“不谈,也好。”许栀心里既放下了又感觉空落落的,她遂将视线落到药碗上,“我知道他不可能真正放下,时间应该也是一剂良药。等他情绪再好一些,就把他所在的地方告诉李斯吧。李贤都来问过我一次,想来他父亲是难放下的。”

“好。”张良停了一会儿,“你绕了这么大的局才救下老师,就不想与老师见一面?”

许栀当然想见韩非,没有什么比问当事人来得更快,但她的立场还是最好不见,“我怕我话多惹先生心烦。”她说着,用手试了碗侧的温度,“这下不烫了,你快喝吧,喝完赶紧躺着。可别跟别人说我不让你休息,搞得像我跟个周扒皮一样虐待你。”

张良鲜少面露疑惑,但字面意思还是让他很容易发笑。

许栀觉得张良的笑,是觉得自己说话粗鄙。不过看着张良能笑出来吧,许栀也没由来地心里舒坦了一些,也跟着勾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