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王忿于挑战,则笑而谢之;郦生则其倨见长者,则其而延之上坐;
韩信乘其困于荥阳,求为假王以镇齐,亦始怒之,而终忍之;
自非深造有得,胡能豁达大度若是?
至吕后私辟阳侯,佯为不知,尤其显焉者。
彼其得天既厚,学养复深,于流俗所传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廓而清之,翦灭群雄,传祚四百余载,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
楚汉之际,有一人焉,厚而不黑,卒归于败者,韩信是也。
胯下之辱,信能忍之,其厚学非不忧也。
后为齐王,果听蒯通说,其贵诚不可言。
奈何惓于解衣推食之私情,贸然曰: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长乐钟室,身首异处,夷及三族,有以也。
楚汉之际,有一人焉,黑而不厚,亦归于败者,范增是也。
沛公破咸阳,系子婴,还军灞上,秋毫无犯,增独谓其志不在小,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已。
既而汉用陈平计,间疏楚君臣,增大怒求去,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夫欲图大事,怒何为者!
增不去,项羽不亡,苟能稍缓须臾,阴乘刘氏之敝,天下事尚可为。
而增竟以小不忍,亡其身,复亡其君,人杰固如是乎?
夫厚黑之为学也,其法至简,其效至神,小用小效,大用大效。
沛公得其权而兴汉。
韩信范增,其学亦不在曹刘下,不幸遇沛公而失败,惜哉!
然二子虽不善终,能以一得之长,显名当世,身死之后,得于史传中列一席地,至今犹津津焉乐道之不衰,则厚黑亦何负于人哉?
由三代以迄于今,帝王将相,不可胜数,苟其事之有济,何一不出于此?
书策具在,事实难诬。
学者本吾所以求之,自有豁然贯通之妙矣。
世之论者,动谓成败利钝,其权不操于人,而操于天。
不知惟厚惟黑,为人力所能尽。
我等为人处世,当竭其所能尽之力,以战胜乎不可避之天。
而天降祸于吾也,吾必反躬自省,吾行而未修乎,吾则改图焉,吾行而已至乎,吾则加勉焉;
所造果精,彼苍自退而听命。
若浅尝辄止,而归咎于厚黑之无灵,厚黑岂任受哉?
天之生人也,予以面而厚即随之,予以心而黑即随之,面与心先天也,厚与黑根于先天者也。
自形式观之,瑰然一面,广不数寸,藐乎一心,大不盈掬,精而察之,其厚无限,其黑无伦,举世之富贵功名宫室妻妾衣服舆马。
靡不于此区区间求之自足,造物之妙,诚有不可思议者!
人之智慧,有时而穷;
人之精神,有时而困;
惟田夫厚黑,与生俱生,阅世愈多,其功愈着。
得其道者,磨之不薄,洗之不白。
面可毁,心可死,而厚黑之灵,亘万古而不可灭,则知人禀于天者富,而天之爱乎人者笃矣。
世之衰也,邪说充盈,真理汩没,下焉者,诵习《古之圣贤》阴骘文,沉迷不返;
上焉者,狃于礼义廉耻之习,破碎吾道,弥近理而大乱真。
若夫不读书不识字者,宜乎至性未漓,可与言道矣;
乃所谓善男信女,又幻出城隍阎老牛头马面刀山剑树之属,以慑服之、束缚之,而至道之真,遂隐而不见矣。
我有面,我自厚之;
我有心,我自黑之;
取之于内,勿之于外。
钝根众生,身有至宝,弃而不用,薄其面而为厚所贼,白其心而为黑所欺,穷蹙终身,一筹莫展。
此吾所以叹息痛恨上叩穹苍而代诉不平也。
虽然,厚黑者,秉彝之良,行之非艰也。
愚者行而不着,习而不察;
黠者阳假仁义之名,阴行厚黑之实。
大道锢蔽,无所遵循,可哀也已!
有志斯道者,毋忸怩尔色,与厚太忒;
毋坦白尔胸怀,与黑违乖。
其初也,薄如纸焉,白如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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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进不已,由分而寸而尺而寻丈,乃垒若城垣然。
由乳色而灰色而青蓝色,乃黯若石炭然。
夫此犹其粗焉者耳,善厚者必坚,攻之不破;
善黑者有光,悦之者众。然犹有迹象也;
神而明之者,厚而无形,黑而无色,至厚至黑,而常若不厚不黑,此诚诣之至精也。
董曹诸人,尚不足以语此。
求诸古之大圣大贤,庶几一或遇之。
吾生也晚,幸窥千古不传之秘,先觉觉后,舍我其谁?
亟发其凡,以告来者。
君子之道,引而不发,跃如也。
举一反三,贵在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