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派宇文士及到长安奏报李渊包围洛阳，李渊对宇文士及说：“回去告诉秦王，城破之日，凡非私人所应有的图册、资料等，委托你保管。其余子女宝物，任凭秦王分赏将士。”

二月十三日，李世民把大营从北邙山迁移至青城宫。防御设施尚未完备，王世充率两万人依托既设堑壕，隔河水阻拒唐军。

李世民登上魏宣武陵（北魏第8位皇帝元恪之墓，位于北邙山顶）眺望敌阵，对左右说：“他们不过临死挣扎，只求一战罢了。今天击败了他们，以后就再也不敢出来了！”

随即令屈突通率五千步兵渡水攻击，叮嘱他说：“两军一旦交战，你就施放烟幕。”

烟尘起，身先士卒的李世民与玄甲骑兵从南侧发起冲锋，和屈突通会合一处奋力厮杀。李世民想试探一下王世充阵型厚度，率数十骑兵直抵阵后，所到之处敌军纷纷毙命，如入无人之境。

李世民不慎被堑壕所阻与部众失散，身边只剩大将丘行恭一人。郑军追兵一拥而上，李世民坐骑中箭倒毙，丘行恭策马返回取弓射击，每发一箭必杀一人，追兵不敢迫近。丘行恭将马让给李世民，他在马前手执长刀，呼喊着左右挥斩，宛若杀神转世。接连砍倒数人，突破重围与主力会合。

王世充也率众殊死奋战，军队散了又合、合了又散，自辰时一直战至午时，这才收军回撤。李世民纵兵追击直抵城下，俘斩七千余人，乘势包围洛阳。

骠骑将军段志玄与郑军力战，深入敌阵，马倒被俘。郑军两名骑兵从左右两边抓着段志玄的发髻前行，快到洛水边时，段志玄奋身腾跃将两人掀落，纵身上马奔驰而去，数百骑兵竟不敢再追。

战前，唐将王怀文在侦探敌营时不慎被俘，王世充欣赏他的骁勇，让他跟在身边做护卫。

双方激战后的第二天，王世充再次率军临洛水列阵。王怀文趁其不备，举起长槊直刺王世充。谁料王世充身披内甲，槊杆折断竟没有刺入。因事发突然，左右护卫茫然不知所措。王怀文逃往唐营，被郑军追上处死。

王世充受到惊吓竟毫不为意，当众脱掉内甲，袒露胸腹让部众看，大声说：“王怀文拿槊刺我，都不能伤我分毫，这难道不是天命所佑！”

二月二十二日，镇守怀州（河南沁阳）的宋王王泰弃城逃走，刺史陆献宗献城投降。

郑军大将单雄信、裴孝达与唐将王君廓在洛口（河南郑州巩义东北）对峙，李世民出军支援，进至轩辕（河南郑州新郑西北），单雄信等闻讯逃离。

李世民包围洛阳开始攻城。

毕竟是东都，城高墙厚非常坚固。加之王世充这几年尽在城防上下功夫了，城内防御体系严密完备，各类防御设备应有尽有。

特别是能够发射飞石的大炮，重达五十斤，可将巨石投掷二百余步（约150米）；还有八弓弩，箭杆如辐条，箭镞似巨斧，可射击五百余步（约370米）的目标。

唐军四面围攻昼夜不息，打了十余天仍未攻下。高强度的战斗让唐军将士疲惫不堪，士气有些低落。

总管刘弘基等人请求李世民班师，李世民说：“我们挥师剿匪，应当一劳永逸。现在东方各州望风而降，只有洛阳一座孤城，势必无法长久。大功在即，为何要突然放弃。”下令军中：“洛阳不克绝不回返，有再敢说班师者斩！”

李渊在后方也听到了洛阳城坚无法攻克的消息，派人密令李世民撤军。李世民上表声称洛阳必克，并让参谋封德彝入朝，当面向李渊奏报战况。

封德彝对李渊说：“王世充土地看起来虽多，但大多属临时依附，政令所行也只洛阳一城。目前他们智尽力穷，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如果班师回朝，让其重振势力、相互连接，日后恐怕再难攻取！”李渊点头允准。

李世民送信给王世充，劝他献城投降，王世充没有答复。

二月三十日，郑州降于李世积；左卫将军王君廓夜袭虎牢关，俘获荆王王行本。

三月，唐军沿洛阳周围挖沟筑垒，彻底断绝了洛阳与外界的联系。城中食物匮乏，一匹上好的绢（1匹相当于33米，下同）才能兑换三升糙米（1升米约为1.5斤）；十匹布仅够兑换一升盐（1升盐约为2斤）。至于珍珠财宝，更是分文不值。

百姓们连草根树叶都已吃完，只得用湿土充饥，身体浮肿软弱无力，死亡枕藉。当初皇泰主迁民入城，有三万余户，现在已不足三千户。朝中公卿大臣，同样无粮可食，很多人冻饿而死。

窦建德让大将范愿留守曹州（山东荷泽），出动孟海公、徐圆郎部众向西救援洛阳。

三月二十一日，到达酸枣县（古县名，位河南新乡延津县）；二十四日，攻陷管州（治管城，位河南郑州管城区），杀害刺史郭士安；又接连攻陷荥阳、阳翟（河南许昌禹州）等县，水陆并行逆流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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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弟弟王世辩派将领郭士衡率数千士卒前往会合，集结兵力十余万，对外号称三十万，屯驻在成皋（古县名，位河南荥阳汜水镇西北）东侧一处高岗上。对唐军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08】枭雄双授首

窦建德写信给李世民商请唐军撤回潼关，归还侵犯郑国的领土，重修睦邻之好。

李世民召集将佐商议，多数人劝李世民暂避其锋，避免两线作战。郭孝恪认为：“王世充本已穷途陌路，即将自缚而降。窦建德远道救援，这是上天让二贼同时殄灭。我们应凭借虎牢险要予以阻拒，并伺机而动，一定可以消灭他们。”

记室薛收发言：“王世充据守东都府库充实，麾下将士都是江、淮精锐，所缺的只是粮食。被我军所控，求战不得，势必不会长久。

窦建德亲率大军远道救援，来的也是他最强力量。如果放任他们合并，用河北的粮馈赠洛阳，那么战争才算刚刚开始，统一大业恐怕遥遥无期。

建议分兵继续围困洛阳，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不与王世充交战。大王您统率骁锐部伍，抢先占据虎牢（河南荥阳汜水镇）静等窦建德，秣马厉兵以逸待劳，定可一战而胜。等到歼灭窦建德，王世充必败。照此预计，不出二十天两人都可被我擒获。”

这条“西守东攻，先窦后王”的策略，得到李世民认可。

萧瑀、屈突通、封德彝等前隋重臣认为应先退保新安（河南三门峡义马县），暂避锋锐，乘敌军疲惫再行攻击。

李世民说：“王世充兵败粮尽、军心涣散，无需力攻即可取胜。窦建德在河北少有败绩，将骄兵惰。我占据虎牢扼其咽喉，他如冒险与我争锋，我可轻易拿下；若是狐疑不决，等个十天左右王世充自溃。待到那时我军气势倍增，一举而两克，就在此战。

如让窦建德抢先占据虎牢，我们得到的那些郡县都是新近归附，定然无法坚守。一旦让两大强敌合并，又哪来的疲惫可乘。我决心已定，不必多言！”

随即将兵力一分为二，屈突通辅佐齐王李元吉围困东都，李世民率三千五百骑兵急驰虎牢关。

三月二十五日，唐军抢先进入虎牢。次日，李世民率五百骑兵，东出虎牢二十余里刺探敌情。沿途设下三处伏兵，让李世积、秦叔宝、程知节分别统率。

李世民仅带四骑随行前往，李世民对身边尉迟敬德说：“我持劲弓远射，你用马槊近攻，就是百万之众又能奈我何！”

距窦建德大营三里左右，遇到了窦建德的警戒骑兵。他们以为李世民等人是己方斥候，竟毫无反应。李世民一边大声喊：“我是秦王”，一边搭弓放箭，一员敌将应弦而倒。窦建德军中大惊，五千多骑兵铺天盖地的追杀出来。

李世民毫无惧色，沉稳的对其余两位随从说：“你们先走，我与尉迟将军垫后。”

两人手扶马辔缓缓而行，有快追到的，李世民回手一箭，从无虚发。追兵畏惧之下不敢再追，过了一会儿又重新追赶。如此追追停停重复了三次，李世民先后射死数人，尉迟敬德也杀了十余人。

追兵停止追击，李世民调头引诱，就这样一直将他们带入伏击圈。李世积等奋勇进击，大胜，斩首三百余级，生擒敌将殷秋、石瓒，安全返营。

唐军首胜，李世民发信给窦建德，告谕说：“赵、魏之地，本就为我大唐所有，被足下侵占。我们看在你礼遇淮安王，放回同安公主的份上没与你计较。

王世充此人反覆无常，亡在旦夕之间，只用几句谎话引诱，你就集结举国之力受制于人，耗费巨资替别人买单，实在不是上策。

如今我仅用五百骑兵就击破你五千之众，你难道不感到羞愧！我劝你抓紧回去，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定让你后悔莫及。”

四月十五日，垂死挣扎的王世充派杨公卿、单雄信出战，齐王李元吉作战不利，行军总管卢君谔战死。

四月二十七日，窦建德被虎牢关所阻，停留了一个多月毫无进展，士气低落；三十日，唐将王君廓又抄了夏军粮道，俘获大将张青特。

凌敬找到窦建德献计说：“大王您不如集结主力向北攻取怀州（河南沁阳），而后翻越太行，进入上党，攻掠汾晋，进逼蒲津。”

“这样做有三利：一则山西兵力空虚，我军取胜易如反掌；二则开拓疆土招兵纳降，势力更加强盛；三则关中震骇，洛阳之围自会解除。我考虑再三，这是最好办法。”

窦建德也觉得这招“围魏救赵”很妙，正要允准，王世充的使者王琬、长孙安世前来告急，痛哭流涕的请求窦建德尽快发兵。又花重金贿赂夏军将领，让他们劝说窦建德。众将收了好处，纷纷谏言窦建德：“凌敬不过是个书生，哪里懂得行军打仗。”

所谓“三人成虎”，窦建德在众人挑唆下迷失自我，拒绝了凌敬的主张。凌敬据理力争，激怒了窦建德，被架了出去不再接见。错过了挽救郑国、击败唐军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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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谍报人员奏报李世民：“窦建德探知我军牧草将尽，在黄河北岸牧马，准备袭击虎牢关。”

五月初一，李世民到北岸探查敌情，留下一千余匹战马在南岸沙滩上放牧引诱窦建德。

初二，窦建德果然出动全部主力，从板渚（黄河渡口，位河南荥阳北）出牛口渚（河南荥阳北牛口峪）列下大阵。

夏军阵形北临黄河、西接汜水、南靠鹊山（古山名，位河南荥阳西南），绵亘二十里，战鼓隆隆浩荡而行。

如此大的阵势，让唐军将领个个面露惧色。李世民率数名骑兵登高了望，对众将说：“窦建德起于山东，从未遭遇强敌。你看他们兵临险境却鼓噪喧嚣，毫无纪律可言；逼近城池列阵，又有轻敌之意。我按兵不动，他们勇气自会衰竭；时间一久，士卒饥饿就会退走，届时我们乘势追击定当取胜。我向诸位保证，中午时分必破此敌。”

窦建德倚仗自己兵多将广轻视唐军，出动三百骑兵渡过汜水，在距唐营一里左右列好阵形，派人通知李世民：“请你挑选数百骁勇士卒对决”，李世民让王君廓带两百长槊兵前出应战。两军相接刀来槊往打了个平分秋色，各自撤军。

这时，夏军阵中王世充派出求援的大臣王琬，骑着隋炀帝的青聪马招摇显摆，很是扎眼。李世民叹道：“这真是一匹良马！”尉迟敬德恳请夺取，李世民阻止说：“怎可因一匹马牺牲我的勇士。”

尉迟敬德不听，与高甑生、梁建方三人纵马直赴敌阵，于万军当中擒获王琬，赶着他的马返回唐营，夏军被他们勇气所慑，竟无人敢挡。

窦建德阵中，士卒们从辰时一直站到午时，又饿又乏，全都坐下来，又闹哄哄的抢水喝，没人愿意前进。

李世民令宇文士及率三百骑兵从窦建德阵形西侧向南机动，告诫说：“他们不动，你就回来；他们一动，你率军向东进击。”

宇文士及来到窦建德阵前，夏军阵营果然蠢蠢欲动。李世民下令全军出战，率骑兵先行，大军继后，渡汜水向夏军阵地发起冲锋。

此时夏军阵内，群臣正在列队朝谒窦建德。唐军突然杀来，群臣拥向窦建德。窦建德令骑兵迎战，却被乱作一团的大臣所阻。混乱间唐军已到，窦建德窘迫之下向东退却。

唐将窦抗冲阵不利，李世民亲率骑兵冲锋，所到之处夏军纷纷退让。年仅十八岁的淮阳王李道玄纵马急驰，直接穿透了夏军阵营，再重新杀回。身上被射中的箭矢如同猬毛般密集，却愈发勇猛亢奋。李世民怕他受伤，另外给他一匹马，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双方混战，尘埃满天。李世民与猛将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杀到夏军阵后，高张大唐旗帜，窦建德将士看到以为己方已败，顿时全军溃散。唐军乘胜追击三十里，斩首三千余级。

窦建德身带槊伤，逃至牛口渚（河南荥阳北牛口峪）。唐将白士让、杨武威穷追不舍，窦建德坠落马下，白士让举槊要刺，窦建德大声说道：“不要杀我，我是夏王，能让你得富贵。”杨武威下马将其擒获，扔到马上载着来见李世民。

李世民看着被捆成一团狼狈不堪的窦建德，责备他说：“我来讨伐窦建德关你何事，竟没事找事前来犯我兵锋。”窦建德苦笑着答：“我如不来，恐怕还得劳你远取。”

这一战唐军生俘五万余人，李世民当天就将他们遣散。窦建德妻子曹氏、左仆射齐善行率数百骑兵逃回洺州（河北邯郸永年县东南），后又主动降于大唐。

五月初八，李世民用囚车拉着窦建德、王琬、长孙安世、郭士衡等人来到洛阳城下，王世充与窦建德相对而泣。王世充召集众将商议突围，南逃襄阳。众将都说：“我们以前所仗无非是夏王，而今夏王已被擒，就是突围又能怎样。”

五月初九，绝望的王世充身着白衣，带着太子、群臣等两千余人出城投降。李世民以礼相待，王世充跪在地上汗流浃背。李世民取笑着说：“卿以往常把我当孩童看，如今见到我这孩童，为何如此恭敬。”王世充顿首谢罪！

五月初十，唐军进入洛阳。将段达、单雄信、杨公卿、朱粲等十余名首恶于洛水边斩首。

当初在瓦岗寨时，李世积与单雄信交往密切，誓同生死。待到洛阳平定，李世积向李世民求情，愿把自己官职让出替单雄信赎罪，李世民不准，李世积哭着退出来。

单雄信挖苦他说：“我就知道你办不成事。”李世积恳切答道：“我愿与大哥同死，但我死之后，谁来照顾你的父母家人。”随即拿刀从自己腿上割下一块肉送到单雄信嘴边，说道：“我以身许大唐，事无两全，就让我这块肉随兄长一同入土，以不负往日誓言！”

至于那个吃人魔王朱粲在处死后，尸体被愤怒的民众用石头瓦块砸了个稀烂。

七月初九，唐军凯旋。秦王李世民身披黄金甲，李元吉、李世积等二十五员大将紧随其后，一路高奏凯歌进入长安。

李渊见到王世充指着他痛骂，王世充说：“臣罪该万死，但秦王已答应饶臣一命。”

七月十一日，诏令赦免王世充为庶人，把他与一干兄弟子侄发配蜀地，沿途以谋反罪全部处死。窦建德则被斩于闹市。

王世充坚忍不拔，以一己之力击溃李密百万大军；窦建德英武大度，从一介平民聚众起兵，横扫河朔大地。两人都堪称乱世枭雄，只可惜他们遇见了人心所向的大唐，遇见了千古一帝李世民。大势所趋却偏要逆流而动，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