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事,朝堂一直有两种看法。一类人认为这是国家大事,不应计较费用。虽然转运劳苦,但却不能废止。”
“另一类人则认为每年秋收之时,只在京畿附近议价收购粮食。这样既省事,又能鼓励农耕。”
“臣以为两类说法各有利弊,需要权衡轻重。粮食不足但财力有余,应尽快将钱财兑换为粮食充实仓廪;粮食充裕但财力不足,则应暂缓运粮节制开支。”
“近几年关中连年丰收,官府粮仓溢满,足以支撑数年。今夏江淮水灾,米价上涨了近一倍,百姓多数流落他乡。关中粮价低伤害耕农利益,官府想高价回购,却苦于无钱;而江淮粮价高导致百姓无粮可吃,官府想低价把米卖给百姓,却又苦于无粮。”
“现在我们让无粮的江淮把粮运到不缺粮的关中,以不足补有余,这是不懂时务的人才会有的主张。”
“江淮一斗米价值一百五十文,运到东渭桥,运费约为两百文。这些米既糙且陈,不受京城士人待见。根据市司每月统计,江淮的米在长安一斗只能卖到三十七文,只有原价的十分之一左右。饿死了江淮的百姓,也连带着损害了关中耕农的利益。如果这么做事,岂非大错特错!”
“近几年朝廷每年从南方调运粮食一百一十万斛,在河阴仓(位于今河南荥阳)留下四十万斛,在太原仓(位于今河南三门峡)又留下三十万斛,剩下的四十万斛运到东渭桥。如今河阴仓、太原仓还存有粮食三百二十多万斛,京城各县一斗米价不过七十文。”
“请下令明年只从江淮调运粮食三十万斛,经河阴、太原两仓运至东渭桥。剩下的八十万斛粮食,委托转运使以每斗八十文的价格出售到罹患水灾的州县,用以赈济灾民。”
“以上共计收入六十四万缗,同时可节省运费六十九万缗。这些钱先由户部拨付京兆二十万缗,令他们以每斗一百文的价格,从当地各县买回东渭桥所欠米粮,增加耕农收入。”
“再拨付各边镇一百零二万六千缗,用以买回十万大军一年所需粮食。剩余的十万四千缗,作为来年购米用款。还有节余下来的运费,委托转运使用绫、绢、绵折算,全部运到长安,抵偿向户部所借款项。”
陆贽的这封奏疏,把大账、小账梳理得清清楚楚,利弊得失分析得明明白白,即便是苛察如德宗也无话可讲,痛快采纳了陆贽意见,并颁诏实施。一年后,边防粮食储备果然渐渐变的充实起来,在对抗吐蕃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按理说像陆贽这样一心为国、专心谋事的贤良,理应受到皇帝的敬重与倚仗,成为全社会的道德楷模。但在德宗执政的这个习非成是的颠倒世界中,美德反成了授人以柄的弱点。
德宗派人告诉陆贽:“卿过于清廉谨慎,各地送来的礼物一概加以拒绝,有些不通人情,恐怕会引来猜疑。像马鞭、靴子之类的物件,只管收下就好。”
陆贽听后没有回答,立刻上了一封奏疏,说道:“身为官员,即便收受一尺布,依律也应受罚。身份低微的官员尚且如此,何况是位居高位的宰相!受贿的口子一旦打开,欲望就会越来越大,马鞭、靴子之后一定是金银珠宝。眼看着有好东西可贪,又有谁不动心!既然接受人家的财物,又怎能拒绝他们的请托!涓流不绝,溪壑成灾啊!”
“如果有的接受,有的拒绝,那么被拒绝的人一定认为所托之事不可通融。如果全不接受,那么他们也就知道不收贿赂理应如此,又怎会对我有猜疑想法!”
从这对君臣的对话可以看出,身为皇帝的德宗嫌弃自己的臣子廉洁,其格局与操守远不如作为臣子的陆贽。
俗话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德宗与陆贽在“三观”上的分歧,必然导致陆贽的边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