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掉的是张二锤,而老头正凭借自己的坚强理智压低这阵带毒的瘴气。
张二锤蹬着脚下的树叶,心绪与落叶同时稀里哗啦沙沙作响。
多竹居已近在眼前。天色还没够亮,还麻麻黑,但从背后森林里漫延过来的黑魆魆的晦暗已经渐淡。院子里的落地灯笼彻夜亮着,人世间的气息破雾而来。
老头干脆利落进了屋。张二锤开始了他的工作。
当灯笼的光影开始被曙光劝退的时候,张二锤刚让第一头山猪对他剖肝沥胆敞开心扉。
这是头公山猪,虽还稚嫩,但身材健硕,蹄髈肚腩都很有格调,很有猪群领头猪的气势。院里鸦雀无声,猪头咧着嘴,仿佛是打喷嚏后发着笑。他失神般摆弄着山猪的蹄子,灯火透落地上的光影随之移动。
张二锤看得愣了愣。
目光顺着影子移开去,他见到了院里的万物生长。正是生机缠住大地的季节。捣蛋且无用的杂草在夜里趁机疯长。打理完方才两日,只一场雨,草芽经已蹿天,一副欲与老树比高的姿态。它们俨然如多竹居的主人。浑身黑影的长月茱萸,也可见蓬勃的新枝阔叶。白楠树虽无明显迹象,它脚下的人工花丛倒是色彩油亮,亢奋得健康而规律。
只是此刻所有的枝叶全潮着水气,软耷耷地塌着。花朵沉香,新草托满水珠。院子里昨夜未收的衣物,此刻早已润透。坦坦荡荡的衣衫全是普通的乡村款式,但细密严整的手工似乎又在强行拔高身份,仿佛这一家子乃是只过荒淫无道日子的土豪劣绅。大雾覆笼而来,蓼蓝草染的布料,看来染色很是不匀。
食物晾架上等待干碾成粉的火龙骨也白晒了一天,其上已挂满水珠,那可是老头急着制成健脾丸的主要原材。火龙骨旁边还有一大捆猪拱菌。本来干菌炒滑鸡光是想来便已香气逼人令人垂涎三尺,可如今它趴在架子上那样子,看起来就如同是被吃下肚子之后再拉出来的一样。
额前发丝滴落水珠,忖度片刻,张二锤突然意识到,今日这场雾大得过分,完全不像明快丽日艳阳高照的预示。
张二锤打了个哈欠,抻了抻腿。身后多竹居的前廊传来轻轻的碎步声,他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