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佬,你总是缺点自知之明。你连自家床板都震不了,莫说江湖。”老头压根连眼神也没与覃伒对上,只低声笑道。他还嚼起了一根鲜黄瓜。
“我也曾一度头角峥嵘,风光无限!技艺之纯熟素为武林称道,气头不在你绝世高手之下!”覃伒越发激动起来,像个疯子。枯槁的脸上尽是曾经,声名、斗争、命理、道德、利禄,在其上吱吱喳喳。
“风光?就你一个断臂盲佬,你莫侮辱了风光二字。”老头这会儿开始打量着覃伒,只片刻,眼睛便捎过他的断臂,望向了远方。仿佛他也情绪受染,想起了曾经。
“人体有综合平衡机能,凡身体各部,有一残必有一盛。我一条胳膊撒寰而去,可是,换来了这无敌口技!老夫一嘴以攘天下,你用不着妒忌!”覃伒说着长长地嘟起了嘴示意一番,趾高气扬而且信心满满。
“那你瞎了眼睛,又给你平衡了什么?”老头慢慢收回远眺的目光,紧紧盯住覃伒,语气里充满调笑。
张二锤也是微微一笑,这真是让人无从察觉的侮辱。
“自然是精准的听声辨位。此刻我甚至听得出,你的心率发了慌,有些虚高。”覃伒笑了起来。“早知道耳朵如此好使,三十年前我便该少走弯路。”
“如果你当时选择当场去世,还少吃三十年苦。”老头嘴角一颤,直视着他,粗声粗气地说道。
覃伒表情凝肃,忽然眼眶泛红,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鼓起勇气反复咀嚼,豁然间好像又有所领略,陷入了一种似乎有理的混乱。
“这么多年了,你为殷无尘跑腿也倒是孜孜不倦。世人皆认为你与殷无尘竞争盟主一位失败后,定然会成为他的死对头。孰知你软骨绵绵,与他竟暗有忘年私交,为此专门针对我混元门!”
“你嘴巴依然又刁钻又毒辣。”覃伒像记忆也已被晒得麻木,疯狂地重现了旧日某些情景和感觉,他满脸努力与激动,却忽而大嚷起来。“哎!可别误会,谁与那老头交过了!我来此地,全是为你,我们才是千里神交!”
“打住,我死也不可能会与你交!”
“交不交另说,但今日重逢,我的确感觉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切感。多年前承蒙你师父赐教,在下一直深铭于心,苦苦记挂。”
覃伒咬牙切齿说着,但同时似乎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了故交相见的感慨。说话间,又有一阵合情合理的激奋感觉掠过他的全身,他此刻的喜悦明显多于旧时被打的悲哀。
“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记仇。我师父已断送于殷无尘剑下,你再惦念亦于事无补。”
“当然,我找的是你。你贵人多忘事,我可辗转反侧实在忘不了。”覃伒露出诚挚的表情,神色中带着明显的严肃。他说着话,又看着自己的左臂,原已收起的诡异笑容又绽在了脸上。“除非你现在立即自断一臂,你我之间的仇怨便可一笔勾销。唉,人年纪越来越大,总是会变得越加和善。”
张二锤的呼吸渐渐平静,慢慢觉得又恢复了点力气,但覃伒这一句,差些让他把所有气力用来笑了。
“鼠腹蜗肠之辈,一世人就这么冥顽不化。实在没得救了。”老头叹息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