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有些年纪,身材又瘦又皱,仿佛一团洗过却没有展开来、在角落暗自阴干了的破布;只脸上一个大鼻子红的耀眼,他脸上的红以鼻子为中心逐渐往外扩散,。只见他里把磨得发光的烟嘴塞入不红的嘴里,朝那个拄着一根棍棒包袱,规规矩矩地靠着墙坐着的青年问道:“后生,咋这么着急过河?”
这年轻人裹了件旧皮袍子。袍子仿佛不是他的,宽大得不称身;领子合得也不好,露出里面一大块细白绢的中衣。这绢子白的耀眼,让他与茅草屋、与整个雄犷粗鲁的西北大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就是他的整个人,苍白干净的面色,薄而微抿的嘴唇,清俊的眉眼,以及从头到脚透出的严谨的整洁感,都让人觉得不属于陕甘灰黄粗砺而贫瘠的土地。
被船老大一问,好像从冥想中被猛然惊醒,他下意识地说:“哦,路上耽搁了,没赶上今天的船。”随着逐渐清醒,他的口气变得很是有礼,“老丈,真不能再开一趟船吗?我多付您些盘缠。”
船老大揉揉酒糟鼻头,狡黠地一笑:“老祖宗的规矩,黄河不夜渡。黑头里摆渡,河神爷爷要吃人!”满意地看到年轻人脸上露出迟疑,干老头接着问,“看你这皮肉,不是我们庄稼人,倒像个识文断字的,不定还是那家员外的公子咧!”
“老丈说笑了,”年轻人笑笑,“我哪有这样好的福气。”
“那,你为啥这么着急要过河?”
年轻人轻描淡写地道:“去投个亲戚。”
船老大笑道,鼻子里发出嗡嗡的闷声:“亲戚又不跑!”
年轻人复微笑,并不打算解释他着急的原因。突然,他好像被什么所惊动,警觉地将手掌贴在地上:冰原的远处的震动,正沿着大地隐隐传过来。
“马蹄声!很重,有兵器!”
船老大跳起来,酒糟鼻的鼻翼微微翕动。但他还没有说话,年轻人丢下一句“老丈莫要出门”,便冲入了门外白雪纷飞的夜幕中。
船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以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敏捷,拎起槊,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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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没有月亮,渡口附近破旧的灯笼只能照出几丈远。一匹浑身是血的白马冲入光晕中,跟随的人皆倒在血泊之中,后面三四丈外几道寒冷的刀光紧追不放。白马到了黄河边两丈许处突然前腿一跪,轰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见不活了。马上之人一个空翻落地,乌发随云,映出白莲花瓣一样的脸:“小白,你闭眼吧。”白马望着主人,十分不舍地阖上了眼。
这少女刚抓起袈裟的包袱,后面先锋的四骑就卷到了,她想起临行前爹爹的嘱咐:“宁愿死了,也绝不能让妖剑落到阉贼手里!”
而咆哮的黄河就在眼前。
少女转过身去踩在河沿上,河水冷而浑浊,她畏缩了一下。“别让她跳河!”最前面那个猎手翻下马伸手捉住她肩膀。少女的身体是柔软的,连猎手也在心里感叹,像家乡刚长出来的茭白那么柔嫩。
妖剑微微鸣动,少女葱白的手指剥掉剑外的僧衣,握在白玉的剑柄上。
黄河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一个浪扑向岸边,是河伯的警告。
“放开她!”剑气一冲,骑士缩手而退。
在雪絮翻飞的冬夜中,逆着渡口哑光出现的执剑之人,神武美丽如同河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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