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只要确认了薛白确想借烟花行刺,他便已是大功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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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千秋节。
晨光才洒进长安城内,有人已发现兴庆宫前的大广场上铺好了大红地毯。
大典筹备只能进行到午时,因为千秋节不同于上元节,有许多表演都是在白日里进行的。
乐手们早早便在花萼楼下架起了各种乐器,调试着,丝竹之声渐起。他们反复在弹唱的大曲名为《千秋乐》,又名《千秋万岁》,正是教坊为圣人的生辰而特意谱作的。
这曲声飘散入长安各处,使人们沉浸在对圣人的美好期盼当中。
李隆基已起身了,刻意避免操劳国事以歇了两日之后,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此时正坐在铜镜前任宫娥梳着头。
宫娥纤细的手指每每从一个瓷瓶中抹出黑豆赢,涂在梳子上,再轻柔地梳过李隆基的白发,那些白发渐渐便被染成了黑色。这个过程花费了不少时间,效果却极好,满头黑发的李隆基看起来确实年轻了十余岁。
之后,宫娥用玉箸挑了些脂膏,仔细地涂了他的皱纹……等到那一身冕袍披在李隆基肩上,一个威严又风流的天子形象再次出现在了兴庆殿里。
“哈哈。”
李隆基看着镜子,爽朗地笑了出来。
他仿佛恢复壮年时的英明果绝,原本混沌的思绪也打开了,连怛逻斯之败后对安西四镇将领的处置都清晰了许多。
虽然他依旧喜爱高仙芝,但败军主帅必然是要处置的,可召高仙芝回朝,以王正见接替安西节度使,王正见功劳平平,如此,往后还有给高仙芝再次出镇安西,挽回局面的机会;
封常清可任为四镇支度营田副使、行军司马,其人辅助高仙芝多年,熟悉安西四镇,可助王正见稳定局势,也让安西将士们放心;
小主,
李嗣业得有赏赐,以示天子依旧支持安西军;
除此之外,严令河西、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尽快平定阿布思之叛,狠狠震慑那些敢背叛大唐的蕃酋。
如高力士所言,重要的是天子的心情,只要他心情好了,其余诸事皆可因他的心情而变好。
“起驾。”
时辰很快就到了,李隆基起身前往花萼楼,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众多金吾卫引着圣驾,北衙四军陈列,升旗帜,披金甲,又为他增添了无尽的气势。
花萼楼前,三百名少女正在列队。
她们每个人都只有十五岁,清一色的高矮胖瘦,貌美如花。将要在圣人抵达后表演第一支舞,即《霓裳羽衣曲》。
此曲最初是由杨玉环来舞的,可若每年御宴都让贵妃亲自舞给群臣看终究欠妥,后遂改为由张云容、谢阿蛮双舞,这些年二女年纪大了,都满二十岁了,遂改为这样的大型舞队。
每一年,三百名少女都是换了人的,圣人一年老一岁,而为他舞曲的少女年复一年都是十五岁。
“美啊!”
连见多识广的杨国忠看了,亦不由感慨了一句,招过元载,亲手斟了一杯酒递给他以示器重。
“你这个花鸟使,做得很好,非常好。”
“都是右相栽培。”
元载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饮酒时目光往另一边看去,见薛白向圣人所在的方向遥敬了一杯,浅抿了一口,与身旁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起身出了花萼楼,看嘴型,说的是“我得去安排烟花了”。
元载心想,只要有薛白在,自己怕是永远抢不了他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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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年纪轻轻便穿了一身红袍,放在寒门子弟中是极耀眼的存在。人们根本不敢相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攀上这么高的位置。
但在今日,他并不显眼,因为有很多皇孙公子,天生就是红袍高官,甚至紫袍也不鲜见。
广平王李俶、建宁王李倓、广武王李承宏、敦煌王李承寀、新平王李俨……薛白方才就是与这些人站在一处闲聊,显得十分融洽。
他并没有因为贱奴的出身,而与这些天皇贵胄们格格不入。
走下花萼楼,眼前的少女们正好同时把手中的长袖高高抛起,挺起纤美的上身,形成了无法言述的盛大场面。往日六七个美人站在一处都让人不知该看何处,何况三百人。
薛白摇了摇头,避过目光,往宫门走去。一路上能看到正在候场的各个表演者们。
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这些节目显然足以让御宴一直持续到夜里,到时才轮到他的烟花。
不对,这其中还有最为隆重的表演——舞马。
李隆基命人教了四百匹舞马,每逢千秋节便舞于花萼楼下,那才是往年御宴的高潮,只是现在马匹还没有入场而已。另外,舞马之前,还有大象、犀牛的表演。
“薛郎!”
忽有人唤一声,是个清脆的声音。薛白转过头去,又见到了执着剑的李十二娘。
他停下脚步,等她上前,问道:“今日你也要剑舞。”
“嗯,师父病愈了,由她领舞,薛郎怎么不在花萼楼上看着,跑到我们这些优伶杂耍们待的地方来?”
“我与你们一样。”薛白笑道。
他想到当年李亨娶张汀的婚宴上,他与公孙大娘等人坐在一处,当时他不愿为狎臣,心想的是该摆脱被视为伶人的状态。如今反而看得开了,谁又比谁高贵得了多少?
李十二娘大为不解,问道:“你哪里与我一样?”
“你们先表演了剑舞,再看我表演烟花。”
“好啊。”
说着话,宫门处传来了争执之声。
薛白甚至都没往那边看,直接便走了过去。
宫门处,果然是运送烟花的马车被拦住了,但争吵并不激烈。虽能听到禁卫的喝令,可回应那喝令的则是光听声音就感觉气场很弱的语句。
“我是初次入宫,不了解这些,见谅啊。可我有牌符,奉旨入宫摆放烟花的。”
“入宫物品必须检查,得把它拆开!”
“啊?烟花拆开就坏了,是这么回事啊,如果我送一只烧鸡入宫,也不宜把它拆开吧?拆开的鸡也许还能吃,拆开的烟花肯定是放不了的。”
“我等不管这些,只依令行事!”
“这真是……”
杜五郎正说得口干舌燥,挠着头一看,见薛白从宫中出来,连忙挥手道:“这里,我们进不了宫了。”
薛白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处置办法,不过是上前向那些禁卫道:“诸位的难处我等也明白,都是为圣人办事。此事若难定夺,不如向上请示,如何?”
“等着吧!”
“好。”
不远处的宫墙上,袁思艺正眯着眼看着这一幕。
他没想到,薛白、杜五郎为圣人办事遇到刁难竟还能这般客客气气。真是半点火气都没有,没有火气,那些烟花自然就点不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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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监,薛白提议向上请示,不知该让谁出面?”
“辅趚琳,伱去一趟。”
“喏。”
辅趚琳从宫墙上看着薛白彬彬有礼的模样,心中却想到了自己派出去就再没回来的五个手下,暗骂这心狠手辣的奸佞真会装模作样。
他故意绕了一圈,赶到宫门处,远远便问道:“出了何事?呀!竟是薛郎在此,可是谁为难你?”
“不敢说为难。”薛白道:“我等欲入宫布置烟花,依宫中规矩却要拆开,可若拆开,烟花便不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