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尔手脚并用,从自己挖出的细长洞口里钻了出来,一截折断的房梁紧贴着洞口,斜插在泥地里,截面的棱角刮住了他腰部的衬衫,白色的衬衣被泥土与水染成了粉红色,他撑住木桩,向上爬,木桩扯着衣服的一角,把腹部的布料撕扯成一长条,倒刺刺破了他的肚脐,一串紫色的血珠掉下来,滴在衬衫上,烧断了那截粉红色的长布条,他感到疼痛,向下看,伤口早已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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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一口气,阵阵寒风刮过,风声仿佛一串新生的呜咽。
洪水彻底冲毁了普世意义上的纳维斯,他站立在结实的土地上,西侧的花圃如今是半个马圈,另外半个将南边的裁缝铺劈成三瓣,一匹枣红马仰面朝天,和彩椒一起种在一栋红土砖砌成的房子里,露出四个蹄子,不知何时才能成熟。
太阳出来了,干旱的山地泥土已经饱和,盐粒结晶铺在床单与倒扣的木招牌上,冷风携带着咸味与潮气,犹如置身海岸。
巴别尔拾起马圈里的铁锹,到处挖掘,没能在堆积的树木与房屋残骸中找出一只手或一只脚,尽管他知道,养父母必然已经葬身地下。
“骨碌骨碌骨碌”,轮子不停响。
他坐上了离开纳维斯的马车,没有一丝留恋。因为他清楚,几十上百年后,他必然会再回来。地底赋予他第二次生命,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内在的一部分,始终与洪水的来处血脉相连,就像一段看不见、摸不着也剪不断的脐带。
童年终结之后,他必然会再回来。
“骨碌骨碌骨碌”,轮子不停响。
维也纳斯郡的旧医疗养老院、现医用研讨站内,一名套着外科手术服的医生,独自推着病床走下斜坡。
不同于狄露威姆的凉爽潮湿,维也纳斯人类聚落郡被奥尔梅克之森环绕,单面朝向奥卡斯木山,位于顶沼唯一一条温暖而干燥的气候带东北角。往南约两百公里,与布拉泽的经济贸易枢纽蒙斯城隔赫胶山脉相望,再往西南几百里,便是与浓海相通的赫胶河,那里坐落着整个顶沼最大的港口,西港南湾。
外科医生蒙着脸,双手推车,穿过急诊站,绕过肉食植物园,一路向下,在拐角处转进了一条岔道,倾斜的走廊尽头,两扇紧闭的大门支撑着四面墙。
医生推着盖白布的病床,越走,印在墙壁上的划痕和坑洞,卡在木质窗台上碎指甲片和血迹就越多。最终,病床被推到大门面前,金属门上,带血的刮痕和牙印数量达到了一个高峰,门口还挂着一个老旧掉色的标示牌,“通往停尸房”。然而那显然已经不再是地下空间如今的用途。
“咔哒”——
门上的铁锁被轻车熟路地撬开,病床被推进停尸房,大门在其后合拢。
金属门内是一个空旷的房间,点着几只蜡烛,顶上开着一扇被铁栏杆隔断的换气窗,窗外是草丛和长椅,这间房间建在负一层。除了角落里堆叠的垃圾,室内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停放尸体的冷藏柜显然也已经被撤走多时,连柜子底面与地面的接触痕迹也早就被灰尘覆盖。
刚一进去,一股霉烂的腐臭味混合着人体脂肪的难闻气味,便钻进了医生的鼻子。他拉开盖在脸上的面罩,扯下头上的帽子,将推车和上面的尸体停放在一旁。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掉落下来一角,主刀大夫七窍流血,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