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惊讶,正单手扳住怪物的一瓣下颌,费力地僵持,以至于屏住了呼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却始终与它硕大的头颅拉不开一英寸距离,力量悬殊,他只得摆动骨骼尚未完全修复的那条胳膊,双手用力,将怪物脑袋的方向朝身后的墙壁偏斜过去,暂时躲过袭击。
它的脸像人,却长着狮子一样的颚骨,后背的脊柱往上刺破皮肤,形成一排黑色的尖刺,从脖子一直延伸到尾巴,肌肉发达的爪子死死扒着调查员的肩膀和胸口,想将猎物撕成碎片。
暗物质怪兽的模样再次改变了。他不禁腹诽。与他们在祭坛底下和教堂门口见到时都不一样,它仿佛在一刻不停地进化和变形,以此适应陆地的狩猎环境。
“唰”——
蛇人猛地抡起铁镐,向调查员的双手侧方砸去,武器悬停在空中,但他明显感觉到镐头嵌进了什么东西里——从一旁的耶谢尔视角看,托德一镐击中了怪物的耳孔,黑色的粘稠液体溢出来,又立马被新的组织包裹。向导往后一个踉跄,铁镐就这么被弹了出来。
两人都在与不可见的怪物僵持,无暇分心顾及其他,耶谢尔回过神来,趁机拎起麻布袋,钻出了怪兽撞出的口子,跳上走廊,拔腿就跑。
血液不断流出,不断被发黑的墙壁吸收,巴别尔的上半身在怪物的压迫下不断往里陷,就像陷进了一片沼泽地。
“哗啦哗啦哗啦”——
某种细微的声音从墙壁后方传来,就像有什么人在用盆器筛豆子,柔软的石壁开始不规则地律动,没有外力支持,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茧而出。
“哗啦哗啦哗啦”——
托德放下了手里的铁镐,他吐出蛇信子,观察着那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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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海浪的声音。
在不可见的怪兽的压制与撕咬下,调查员的躯干悬空,很快被乌黑的血液和蒸汽覆盖,他死咬着牙,没发出什么声音,半个身体上都已经鲜血淋漓。
蛇人站在墙壁前,他已经嗅到了水流,就在软化的石头之后,大量的、像动脉血一样涌动的海水,海浪拍击着他的大脑,他双手紧攥着铁镐的把手,把镐子高举过头顶,用尽全力向墙壁砸去——
“咚”!
一声闷响,锋利的镐头刺穿了软石头,像刺破一个肉气球,大地震颤,湍急的水流竟然真从窄小的破口里鱼贯而出,出水量之大,一瞬间就掀翻了紧贴在墙上的怪兽和调查员,也迎面撞上蛇人的头颅,拜环教徒还没往外逃窜几步,便被水流追上,卷入其中。
洪水滔天,冲破了岌岌可危的小教堂的建筑物,把三人连同怪兽一同卷走。
与此同时,粉红色的雨水从散发紫色光芒的石制天穹上滴落,水流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之内喷薄,逐渐汇聚,城镇上层的水宫重新运转,洪流势不可挡。水面不停攀升,彻底淹没了地势低洼的祭坛与小教堂,暗室深处,整面变黑软化的石壁都沦为了灌水口,城镇南方的居民区建筑并不牢靠,年久风化的砖墙石块层层剥落,被湍急的水流卷入其中,汇聚成泥石流。
雨下得越来越大,水平面飞速上涨,洪水灌入大教堂,水压压迫琴键,管风琴齐声合奏,奏响的却不是音乐,而是无穷无尽的人声,他们合鸣,哀嚎,雀跃。坐礼堂的地面向下凹陷,形成与南方祭坛相似的下沉式圆环形结构,在腥咸的粉红色潮水之中,地板之下,大量干瘪的黏菌、凝固的血块与风化的人体骨骼往上漂浮,最终悉数被粉红色的漩涡吞入腹中,混合、稀释、淹没在咸水里,与之合而为一。
——如果有一天末日降临,想必也不会比眼前这番场景更加混沌与恶毒。
巴别尔爬上一块漂浮的木板,抬头看,原本高耸好似天空的钟乳石顶已经近在咫尺,整座城镇都淹没在怪异的粉色咸水里。他大口呼吸,四下张望,不一会,又一颗脑袋浮出水面,他立刻将木板划过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颗骷髅头骨。
这时,他留意到,东边远处,无序流动的水面上形成了一个漩涡,水位的上涨速度也减缓下来。也许那是个换气口,与外界相通。
于是他继续划动木板,向东方移动,“扑腾”,突然,浑身一沉,回头看去——有东西拖住了他的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