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年4月17日 香港

田之雄把阿秀送回电影公司的宿舍,又匆匆返回了赞善里哑巴的杂货店。从昨晚了解的情况,哑巴很有可能是唯一目睹真凶的人,他想与哑巴更深入交流一下,了解更多的细节。

哑巴特意找来一个懂手语的街坊,把昨天晚上他的亲眼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田之雄:昨晚大约九点前后,天下起了雷阵雨,一个精瘦的年轻人,手提一个长方形的木箱,胸前挂着一部带着皮套的照相机来到他店里,起先并没有买东西,只站在屋檐下。哑巴以为他进来避雨,也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这个年轻人买了几根香蕉,边吃边在店里转。突然,电灯灭了,这种事时常会出现,他就点起了汽灯。又过了一会儿,从巷子里出来一个身穿雨衣的人,冲年轻人喊了句什么,年轻人便冒着雨和那人一块匆匆走了,哑巴好心想借把雨伞给他们,喊了几声,那两人头都没回。

田之雄插话问:“这两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说了什么话没有?”

哑巴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只描述年轻人中等个子,身形精瘦,付钱时看到右手虎口有一条伤疤;而另一人穿着雨衣,面目不清,不过,他穿的那件雨衣很像陈伯平日里穿的那件。

后来,他估摸着陈伯应该收摊回来了,便上楼去看看是不是电闸出了什么情况,结果在漆黑一团的屋子里发现了已经倒卧在血泊中的陈伯,吓得魂飞魄散,便赶忙叫来了隔壁卤味店的老刘,老刘随后打电话报了警。

与哑巴聊完,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从昨天半夜接到电话,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田之雄一刻没合眼,心绪始终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亢奋之中,他要尽快查清陈伯的遇害真相,第一时间向组织上汇报。

他从哑巴的柜台上买了盒烟,坐在他以前住过的屋子里,认真梳理着从昨晚到今天获得的信息,陷入沉思。他以前是个“老烟枪”,熬夜工作、废寝忘食、烟不离手是常态,自从在台北受了刑,导致严重的肺部感染后,遵从医嘱,他几乎戒掉了。巨大的压力和纷繁的思绪,又使他下意识地一根接一根抽起来。

如果按照郑警官的推断,是毛贼入室盗窃被主人发现,急于逃跑遂而动刀伤人,那楼下带着照相机和长方形木箱的同伙又如何解释?这年月,照相机可是贵重物品,寻常中产家庭想照个相还要去照相馆,两个毛贼怎么可能背着相机作案?

还有,嫌犯有两人,如果是入室盗窃,也用不着专门在楼下布置一个望风的吧?偶遇主人突然回来,两个人可以一同轻易制服主人,然后从容逃走,轻易不会致人死地。谁都明白,偷窃是轻罪,杀人可就罪无可恕了。如果换个角度,是另一帮人做的,比如台湾特务,那就解释得通了,望风的应该是特意布置的警戒哨,照相机则是监视用的特工器材!

综合郑明德的说明、凶手的杀人手法以及哑巴的描述,他逐步推断还原了事发经过,应该有两名嫌犯,一个负责楼下警戒,一个潜入陈伯的家搜查,但不知怎的,楼下负责警戒的人疏忽大意,没有注意到陈伯因大雨突然早回,将那个潜入的家伙堵在家里,那个家伙情急之下急于脱身便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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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让他迷惑的是,如果是特务干的,这两人携带的照相机和那个木箱多半是监视陈伯的器材,甚至不排除有武器,他们还清楚地知道陈伯的住处以及家中无人的情况,这说明特务已经对陈伯监视了一段时间了,可为什么由负责监视的特务匆匆跑去搜查陈伯的家,而不另派人去呢?从而直接导致了因陈伯突然早归而措手不及,这可不像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特工组织所为。还有,如果特务通过监视发现陈伯只是个交通员,那就更没有理由匆匆掐断好容易获得的重要线索,而应该盯住跟他联系的人啊?

本来,他在中环警署看到陈伯遗体时,心里断定必是台湾行动特务所为,可思虑再三,他又对这一判断产生了怀疑。陈伯牺牲,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向组织上报警,可如果自己认定系台湾特务所为,就会让组织上推断,作为陈伯单线联系人的他,很可能也已经暴露,须立即撤回,那样的话,好容易在香港站站稳脚跟的他就前功尽弃,那损失可就大了!这是他内心压力巨大的主要原因。

哑巴几次敲门进来拉他去吃饭,他都谢绝了,半盒烟也抽完了,田之雄站起身推开窗户,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散去了满屋的烟雾。

他反复回顾了自来香港后与陈伯见面并传递情报的过程,认为出纰漏的可能性不大,况且情报都是当天就有人取走了,绝不过夜,因此,就算是特务盯上了陈伯,并潜入了其家中,应该也是一无所获,更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他田之雄与陈伯之间存在着秘密关系。

他最终作出决定,立即动用紧急联络渠道向组织报告陈伯的意外身亡,但是不加上自己的主观判断,以免误导上级的判断。自己则按兵不动,静观事态,也许这样会让他面临极其危险的境地,但他不在乎。同时,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杀害陈伯的凶手,以告慰这个不计个人得失默默为党工作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