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第五代君主封华琰,冲幼继位,在位一十二载,盛年而亡,谥号庆昭。
帝独爱贵妃谢氏,然谢氏红颜薄命,青春早夭。
贵妃身死,帝哀恸不止,缠绵病榻半年有余,终随贵妃而逝。
帝病榻之上留有遗诏,追封贵妃为昭仁皇后。
帝崩,与谢皇后合葬,共入皇陵,永享供奉。
——摘自《大庆史书》
昭仁皇后谢氏,原教坊司舞女,后承宠于庆昭帝,帝甚爱之,时凤位空缺,帝立其为贵妃。
贵妃体弱,沉疴难治,于生辰之日薨逝。
贵妃薨,帝哀甚之,追封其为皇后,葬于皇陵。
——摘自《大庆后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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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华琰自述)
勤政殿内浸满了苦药味,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不过我倒情愿溺死在梦中,只因梦中有她在。
她心里总归是惦记我的,所以时时入梦,伴我左右。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没了她,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在我未觉察的时候,我对她的情早已深入肺腑。
从前的我自诩冷心冷肺,不为私情私爱所扰,觉得为一个人而活是世上最蠢的事,如今我却做着这样的蠢事,且甘之如饴。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我不太记得了,或许我和她的缘分,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就注定了。
我和她是这世上最能明白彼此的人。
我们之间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那些回忆支撑着我苟延残喘至今。
太医说我是伤心太过,心内郁结,所以才一病不起,劝我看开些,莫要太过伤怀。
苏荃同样劝我,他说贵妃心里最惦记我,要我保重身体,不然贵妃在天上也放心不下。
他说这样的话,一口一个死,倒不怕我杀了他。
也对,自我病后,我的杀意消减了很多。
也不对,我不是杀意消减,而是了无生趣,不愿再计较其他。
剩下的时间,我只想留给阿萝。
若不是阿萝留下的那封信,昭华殿以及勤政殿的人,乃至我自己,我都不可能轻易放过。
阿萝独身而去,该有多寂寞,定要寻些人陪她才好。
可她求我不要牵连无辜。
既是她所求,我一定会办到。
我连我自己都放过了,何况其他人。
我这条命是阿萝所珍视的,自然不敢随意处置。
只是有一点,她毕竟没有经过我同意便私自做了决定,那么这条命怎么活,活成什么样,我便要自己做主。
想到这儿,我又有些恨她了。
是的,我爱极了她,却也恨着她。
我恨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以身入局,换我改命。
我更恨她自作主张抛下我,留我一人在这虚妄的世间。
她明知道,这世上的一切不过文字编就,尽是虚妄,天上地下,唯有她和我才是真实的。
可她还是狠心留我在此,还要我好好活着。
这哪里是祝愿,分明是诅咒。
没了她,我如何能好好活着。
我要记着这恨,记着这痛,只有记得深刻、记得牢固,来日我才能在人群中找到她。
精力渐弱,我能记得的事越来越少,我怕到我死那日,我会把她忘了。
可那一日发生的事,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
千万别忘,别忘了我的罪。
我说了那样狠绝的话,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如何敢忘?如何能忘?
她冷漠待我,是为了还原我和她前世早已决裂的状态。
我却误会了她,说了那么多伤人至深的话。
我都说了什么啊!
我说我未必非她不可。
那一瞬,我看到了她脸上的动摇。
我在窃喜,以为终于刺伤了她,找到了她在意我的证据。
可其实,我与她最后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在伤他,而她,从始至终都把我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她的纵容下,成了刺向她心口的利器。
在我知道真相后,那些话也变成利剑,插在我心底。
我确实非她不可。
我日日悔愧难当。
可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有何面目恨她?
我最该恨的是我自己。
恨我为何这般迟钝,没能早点发现她的异样。
恨我的心太硬,对她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