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南,为我别失八里(又称亦力把里,即东察合台汗国),乃察合台汗后裔之国,亦蒙古也。别失八里多年动荡,几度两分,二十年前由阿不都·哈林统一,乃有一番气运。然月前我曾获悉,阿不都·哈林已死,其弟马黑麻速檀继位未久,人心必不肯服,亦是我蒙古收复旧疆之良机。
吾乃细思,瓦剌诸部虽四分五裂,然我若猛龙过江,难保诸部被迫联合,如此则难以速胜,不利大汗久牧。我观别失八里,可谓立国之基。
此别失八里之地,乃南朝之西域,汉唐丝绸之路所必经也,今亦其然。我若据之,与明争则可断其商道,与明和则可从中获利,此诚进可攻而退可守之势也。
时人言其三山夹两盆,北有阿尔泰,南有昆仑山,而天山横亘于中。天山之南曰塔里木,有千里黄沙为屏,无虑羌藏之患;天山之北即准噶尔,其地可牧亦可耕,实为宝地;天山以东曰吐鲁番,不惟耕牧,更能蚕桑,堪称天授,不取何为?”
布延黄台吉愕然片刻才算回过神来,咋舌问道:“执政是说,我蒙古当弃漠南而就西域,以别失八里为本,进而一统瓦剌?”
“不错。”布日哈图肃然道:“以我蒙古今日之境况,漠南漠北皆难立足,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进占别失八里并一统瓦剌,与明国东西并立,方为出路。”
布延黄台吉虽然仍很震惊,但想了一想,却想到了另一个方面,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话……执政是否已和大汗说起过?”
他问得有些迟疑,布日哈图回答得却很坦然,当即便颔首道:“从察罕浩特行金蝉脱壳之计时,我便已经献策于大汗,此乃臣子之本分,请黄台吉体谅。”
“执政言重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不会有何不满——想必若我是大汗,执政也不会瞒我,是么?”布延黄台吉问道。
蒙古人说话没有汉人那么多忌讳,不会因为当爹的还是健在的大汗,他做儿子的便绝不敢提什么“若我是大汗”这种话。恰恰相反,蒙古人在这方面有点后世欧美式的“自信”,当自己有继承权的时候,是不吝表现这种权利的,其他人包括大汗本人,也不会认为这话僭越。
所以布日哈图很自然地回答:“那是自然,若黄台吉已是大汗,我有任何想法自然也会先向黄台吉进谏。”
但他这么一说,布延黄台吉反而沉默了片刻,然后慨然一叹,道:“信使说大汗右胸中了明军火铳一弹,偏偏我军此来匆忙,军中药材不足。随军医师无论如何也不敢取出弹丸,只能匆匆包扎止血,我怕……我怕大汗此时若有不测,必然引得军心动荡啊。”
布日哈图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把原先瞒着布延黄台吉的核心机密都说了,现在布延黄台吉想必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对图们大汗的担忧变得更甚。
“汉人说,吉人自有天相,大汗……会没事的。”布日哈图安慰了一句,但其实自己都毫无信心,干脆话锋一转,道:“不过无论如何,黄台吉都千万不可丧失信心。自大汗命我为黄台吉执掌九斿白纛开始,其实便已是为这般意外做了准备。
如今意外果然不幸发生,我等便更不该纠结于此,而要审视当前局面,及时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切不可由此失去勇气,放弃黄金家族的荣耀,甘心做明国中兴的垫脚石。”
“你说的在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布延黄台吉问道。
“首先自然是全力回撤,尽早和大汗联系上,确定大汗的伤势究竟如何。”布日哈图回答道,然后又道:“但接下来无论大汗的伤势是轻是重,伤情是好是坏,都必须尽快跳出包围圈,立刻向西进发。”
“如何跳出包围圈?”布延黄台吉问道。
然而布日哈图却摇头道:“现在敌情不明,我也难以判断,这还得等与大汗会合之后才能决定。”
布延黄台吉一想也是,便不再追问,而是思索片刻才问道:“执政方才说别失八里二十年前才得以统一,现在那个谁又死了,这其中有什么故事么?”
布日哈图只好简单地给布延黄台吉说了说别失八里的历史。别失八里就是后世常说的察合台汗国,其为1347年由蒙古都格拉特部贵族拥戴察合台汗后代所建。初以阿克苏为治,不久迁阿力麻里,后又以牙儿坎诸地为统治中心。
秃黑鲁帖木儿汗时建都于阿力麻里,当时国力强盛,统治着包括南北疆统一的东西察合台汗国。
杜格拉特的哈马儿丁杀害耶利亚思和卓篡位,汗国大乱并四分五裂。在播拉挤家族的忽歹达拥戴下黑德尔和卓在别失八里继位,并重新统一汗国,因此中原史称其为“别失八里汗国”,但当时瓦剌人已经进入阿尔泰山南部地区。
1399年黑德尔和卓汗去世,其子沙迷查干汗继位,1408年沙迷查干汗去世,其弟马哈麻汗继位。沙迷查干汗去世后各地诸侯日渐强盛,穆罕默德汗被播拉挤家族架空,别失八里汗国的国力则日渐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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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8年瓦剌人乘机越过额尔齐斯河南下,短暂占领了国都别失八里以及北疆东部部分地区,但不久之后被穆罕默德汗直属部队驱赶。这也是瓦剌人第一次进入额尔齐斯河以南。
1416年穆罕默德汗去世,汗国陷入汗位争斗内乱,瓦剌人乘机第二次占领国都别失八里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