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与麻提督都提到,命我节制女真联军。”权栗道:“也即是说,女真两万大军即将南下,至少会过元山。女真人与我朝鲜乃是二百年敌手,双方不说不死不休,至少也称得上百年宿敌,仇怨之深绝非儿戏。
而见兄,这两万女真联军若是没人看着,谁知道他们会对我朝鲜百姓做出什么丧心病狂地事出来?您说说,这一趟我能不去么?”
柳成龙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叹息道:“这就是朝廷被人把持的恶果啊!彦慎兄,你想想看,若是朝廷如今仍能坚持自主,朝廷官军不必事事唯明军之命是从,这些女真人如何能踏入我朝鲜领土,使我等不得不忧心他们祸害百姓?”
权栗面无表情地道:“话虽如此,但女真联军南下,到底还是来与倭寇作战的,而高阁老、麻提督肯将女真联军指挥权交予我手,也可见在他们眼里我朝鲜仍是大明最重要的忠藩,原比女真人更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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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权栗此时的态度来看,他是真的不打算“抗旨”了,无论是直接抗旨还是找借口拖延时日,权栗其实都已经拒绝。柳成龙如果仍想说服他,那就只能另觅他法。
只是,连两班特权的维系似乎都不足以说服权栗,那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柳成龙感到十分棘手。
帐中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柳成龙忽然道:“听说彦慎兄此去,这指挥权并不一定?我是指,如果明军董总戎留在元山休整,彦慎兄才会有方才提到的指挥权,而一旦董总戎休整完毕从元山南下,则此战指挥权便自动移交给他了……包括彦慎兄在内,都要听从他的指挥?”
权栗稍稍沉默,答道:“我闻董一元乃明军宿将,单论资历其实比麻提督更老,他若南下,我自然是要移交指挥权的,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题中应有之义?”柳成龙呵呵一笑,但却摇头道:“彦慎兄乃我朝鲜都元帅,统帅朝鲜举国之兵。若说麻提督乃是上国朝战提督,我国以小事大,故战时不得不听命于他,那也就还罢了。
可是董一元呢?他不过是个寻常总兵,且刚刚才以数万大军败于倭寇五千残部,这般无能之辈却也能来指挥彦慎兄这般当世名将,难道不是上国以大欺小,故意要事事压我朝鲜一头么?这算是哪门子的‘题中应有之义’?”
柳成龙这番话却是说到权栗心底里去了。权栗这个人,本就是不愿屈居人下之辈,否则他当年也不会拖到四十好几也不肯入仕——考试表现不好,又不肯从低阶小官做起嘛。
他其实是个很有权力欲的人,不过他的权力欲倒不是什么不臣之心,而是更偏向于认为自己是两班巅峰,也喜欢用强势手段来展现这样的权力。
有两件事可以说明他这种权力欲,第一件是此前他逼迫元均出击时的霸道。当日军再次入侵朝鲜,朝廷要求水军反击,因此作为都元帅的权栗便命令彼时取代了李舜臣的朝鲜水军提督元均攻击日军,但元均却对此持消极的态度。
权栗发现后勃然大怒,当即召元均来见,见面之后当众以鞭鞭责打元均,胁迫其出战。元均被迫出击,在漆川梁海战中遭到日军藤堂高虎的袭击,大败身亡。此后,日军顺势席卷了全罗道、忠清道等地。
打个可能不太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后世的国防部长把海军部长叫过来,当着一众手下的面下令打板子,打得海军部长皮开肉绽,不得不屈从。这么一类比,是不是就觉得权栗的做法很离谱了?
还有一件历史上很着名但目前并未发生的事,更能说明权栗后来的膨胀。即原历史上战争末期,权栗配合明军麻贵部计划攻击日军正在建造的蔚山倭城。
当时权栗欲冒进,但麻贵却认为不妥,坚持要求他撤回。结果两军的意见不统一,权栗愣是没有听令,最终导致了后续作战的彻底失败。日军在次年的蔚山城之战中大败明、朝联军。
而且当时的权栗在战功方面也越来越乏善可陈,不久之后的九月至十月间,他又在顺天城之战中战败。
总而言之,做到了都元帅之位的权栗日益膨胀。他对于朝鲜王李昖大体忠诚,也不大参与太多的政治倾轧,虽是南人党一员,多数时候却很少参与党争,只不过一旦有人敢对他指手画脚,无论那人是谁,他都可能固执己见甚至暴走。
柳成龙此刻提到指挥权问题,尤其提到董一元随时可能接过权栗手中的指挥权问题,无疑就是恰好点中了权栗的死穴,让他一下子失去了之前的沉着,变得暴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