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朝归倭附(圆三)待他一手遮天

大明元辅 云无风 4347 字 2个月前

也许有人会说,不把钱存在明联储不就行了吗?当然不行,真的不行。

明联储发展至今,其大额、中额、小额银票的流通已经非常广泛,尤其是在经济发达地区,更是几乎成了法定货币一般。

如果说一般的老百姓会认为五两、十两的小额银票意义不大[注:因为成本关系,目前明联储最小额的银票就是五两,再往上是十两],因为他们平时花钱用不到这么大的面额,但是对于稍微有点家底的中产群体,尤其是商人而言,离了明联储的银票那可就真的太不方便了。

倘若这商人的生意再做大一些,一次交易上千两银子的货款,那自然谁都愿意收“一张纸”而不是一大堆现银——财不露白啊,这么多现银带着走也忒不安全了。

沈一贯的家庭条件可是相当不差,乃是士林名门出身,他本人更是大诗人沈明臣的从子——从子其实就是“亲侄儿”的意思,和高拱与高务实的关系一样。沈一贯的祖父则是大书法家沈文桢,可见他们沈家的底蕴。

其实,沈一贯在挤兑事件中只是看在“江南同盟”都是乡党的面子上,随随便便出了三千两银票,这是个“却不过颜面”之下的举动,本身他倒牵涉不深。

然而最终明联储的“惩罚举措”却让他觉得自己大丢颜面,而且实际影响了家族生意,自然就大为不满了。

赵志皋倒是不清楚这些幕后细节。他是个异常小心的人,平时也没什么大气魄,当初“江南同盟”要搞明联储,赵志皋觉得不稳妥,于是没有参与,反而装病躲过了一劫,因此事后也没被明联储的反制措施惩罚到。

赵志皋此时接着道:“由此可见,倭国所产白银乃是高日新那京华集团的重要财源,甚至不仅是京华,北洋一党那些勋贵和实学派的官员们,谁在倭国没有巨大利益?”

沈一贯心中一动,终于面露凝重之色,沉吟道:“濲阳兄此言有理。我曾听说倭国盛产金银,多年前便有‘石州银,甲州金’之说,后来又闻知这倭国不仅有此二处金银矿山,还有不少同样巨大的矿区。

高日新这近三十年来满天下找矿买矿,已经控制了许多矿场,倭国既然有如此多金银矿山,高日新怎么可能放过?就算他肯放,北洋那些饕餮之辈又岂能答应?

然则明联储已然做大至斯,若然还让他掌握了倭国的大量金山银山,那恐怕将来就算他不做这户部尚书,天下财权却也仍然掌握于其手!濲阳兄,这其中的威胁……”

“你我以为是威胁,但皇上是否会视之为威胁?”赵志皋真是个悲观主义者,闻言叹气道:“眼下的问题在于,不仅高日新本人圣眷无双,他那北洋又是拉着靖难勋贵集体成立的……

靖难勋贵自成祖后一直就被历代先帝视为皇权之根基,虽然时至今日,他们已经不再掌兵,可是谁敢去皇上面前指责全体靖难勋贵都有叛心?恐怕这样做的人反倒会被皇上视为居心叵测,是在动摇国之根基!”

沈一贯眉头大皱,他知道赵志皋这话虽然悲观,但却是个大实话。靖难勋贵虽然在土木堡之后早已没落,不再掌握实权,甚至在高务实的军改之后彻彻底底与掌兵没什么关系了,可是他们的政治地位依然重要啊。

如果勋贵没了,那皇帝面对文官可不就完完全全变成孤家寡人了吗?所以不管勋贵们到底还有多少能量,皇帝都会死保勋贵们的地位,这既不是因为皇帝喜欢勋贵,也无关乎勋贵到底有多少实权,只是因为皇帝不能没有勋贵“拱卫”。

所谓众星捧月,倘若众星都没了,谁来捧月?

他二人是不知道日本国内的情况,要不然一定会联想到丰臣秀吉死后的日本之所以如此暗流涌动,就是因为丰臣家这颗月亮的问题,就是出在没有“众星”——既无亲藩,又少谱代。

如果要类比一下,大明的“亲藩”就是各地藩王——他们早就没什么鸟用了。而大明的“谱代”其实就是勋贵,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实权了,如果连地位都取消,彻底失去意义,那大明天子和室町幕府后期的虚权将军,以及现在的丰臣家又有多少区别?

小主,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大明的文官看起来还是听话的,而且还能掌握军权,力压武将集团。可是文官的听话从来都不绝对,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以拒绝皇帝的诏令,这和勋贵哪里能比?

勋贵是皇权的延伸和扩展,皇帝让他们干什么他们都得照办,这不比你文官老实巴交一百倍?要不是中国自汉唐以后,因为受军阀乱战毒害太深,所以后续的宋明两朝都生怕武将乱政,哪里又会有如今文官反过来骑在勋贵头上的事?

但即便如此,勋贵仍无疑是皇帝们必须维持存在的一个集团,他们平时未必需要“有用”,只要名义上他们随时可以接受皇帝的命令而接掌军权即可。

留着勋贵,文官们就不得不有所克制,以免皇帝一声令下就把兵部的权力重新还给五军都督府,从此文贵武贱的格局再次颠倒。

因此,高务实拉拢靖难勋贵这步棋看似养了一批废物,还都是些饕餮废物,但真到了关键时刻才会发现:正因为他和这批勋贵捆绑得如此紧密,不仅同为文官的政敌在对付他的时候投鼠忌器,恐怕就连皇帝都会有类似的畏首畏尾之感,不知从何下手。

沈一贯皱着眉头思索良久,仍是找不到办法,不禁烦闷地道:“那就这般对其不断屡立新功视而不见,对心学派在朝中步步退缩视而不见吗?”

“是啊,我就是这样打算的。”赵志皋连连点头。

“什么?”沈一贯瞪大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濲阳兄,你在说什么?”

“我说,就是要对他不断立下的大功视而不见,对他不断加强的权威视而不见,而且也对朝中心学派的步步退缩视而不见。”

沈一贯整个人目瞪口呆,甚至一度怀疑赵志皋是不是病得脑子坏掉了。

谁知道赵志皋却继续道:“申、王二公秉政时,想了无数办法试图阻止高日新,最终可曾取得什么改观吗?没有,几乎一点也没有,高日新的崛起就如旭日初升一般,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止。

申长洲可是元辅啊,王太仓更是江南士林领袖,既然他们二位都做不到,你我现在不过群辅,又拿什么和即将成为次辅,甚至可能在不久之后便成为元辅的高日新作对?”

“高日新成为次辅是早有预见之事,可这成为首辅从何说起?”沈一贯愣了一愣,皱眉道:“王元辅身子骨不错吧?”

赵志皋苦笑道:“他身体自是比我好得多了,不过高日新如今这般局面,王对南(王家屏号对南)性子要强,却又不是痴人,明知道这首辅做得……好似当年李石麓(李春芳)一般窝囊,那还不如自请辞任呢,庶几保全令名。”

“好啊,不仅是濲阳兄你,甚至就连王对南这个首辅,也都打算就这般看着高日新一手遮天?”沈一贯气愤不已,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赵志皋不慌不忙地也缓缓站了起来,微笑道:“他若不一手遮天,这‘天’岂能知道他的势力之大、危害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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